二零二零年不快乐

一些苦难，悲伤不断

降临有罪的人间

今天早晨起来

八点钟的太阳是崭新的

天空大地是新的

我身边的老树，又熬过一岁

祝福亲朋好友，邻里乡亲

祝福中国印度，美国非洲的兄弟姐妹

以及他们的父母亲

新年快乐，身体健康，大小平安

也祝福我，割股熬汤

让八十岁的老父亲

赶快好起来

寒潮将至

我告诉衰老的草木

蛰伏的虫鸣，结冰的流水

叮咛飞离屋檐的鸟儿

明天是最冷的一天

先放下梦想吧，最重要的是

让种子先活着

鱼攒够足够的氧气

在乡下，我收拾成堆的柴火

在炉子上续满茶水

给远方亲爱的朋友们

写一首立冬以来，最温暖的诗

故乡的树

在乡间，高高低低的树

它们走到半坡已倒下

有的病病歪歪，仍然支撑着四季

这些年老的树，抓着最后一缕夕阳

含着最后一片雪花

终于向泥土认输，纷纷低下了倔强

我好多次路过，那里空空如也

好像它们从没有来过

却把一种精神留在那儿

北风中，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村庄上空写满鸟的语言

我是父亲留下的一根肋骨

在他的土地继续坚守

我的枝叶，做了异乡的俘虏

一草一木，一砖一瓦

心和肺都落户城市

没有人想念故乡的老屋

没有人陪伴一棵老树

把睡梦中的星星，重新喊醒

我是一棵留在尘世的树

我和一棵树

说了一下午话

这棵树外表苍凉，平静

是冬天应该有的样子

扔光了烦恼，光着脊背

风从身边走过，枯瘦的手指指着

好像说，死亡是为了重生

是为了明年，又活过来

它内心躺着一条大河

冰封以后，依旧开满浪花

站在空旷的田野上

头朝着很远的地方，身子靠着村庄

我在它身边坐了一个下午

傍晚时分

高举着树的精神回家

向苦难致敬

苦难是一首诗

我写不出高兴和赞美

从一棵草，一片树叶上

我发现了词语

诉说无言的疼痛

一只蚂蚁背着沉重

从树下经过，再小的蚂蚁

也有苦难，却很坚强

我和苦难是一对孪生兄弟

五十多年不离不弃

它一生，没有给过我幸福

可我还是笑着说

兄弟，我们一起，要活到老

太阳出来了

阳光迈进门槛

摸了我的手，脚，白头发

捞起地上的孤独

她疼爱世间万事万物

没有因为尘埃微小

就少分一杯羹

没有因为

东邻是乡长老爹的高楼

就挂满了温暖的瀑布

也没有因为我

积攒了太多的怨念，自私，颓废

就停下母爱的手

一遍又一遍

清洗心中的寒冰和痼疾

我用眼泪，画你衰老的样子

这些年，没有仔细画你

我画过公路，高铁的河流

画过蓝天的海，画白云的帆

一只奔忙的鸟翼不知道累

画城市里霓虹灯闪着梦幻，夜夜买醉

等到画你的白发

额头的皱纹，没牙漏风的嘴唇

一棵大树疲惫了，跪下了身躯

已不能筑鸟巢，为我遮风挡雨

我的墨水泣不成声

北  原

父亲提前，偷偷侦查好地形

离母亲很近

清除了一大片荒草，石头

他已经看望了我二姑，三姑，老姨

这些人世间的羁绊，必须一一澄清

北原上还有大伯大妈

爷爷奶奶，大姑和姑父等着他

久不见面，他们会抱头痛哭

那里的冬天，也下着雪

他们眼睁睁看着

我在尘世上继续受罪

为油盐酱醋，吃饭穿衣拼命

每到冬至或者年关

用积攒的热泪，大把的纸币

哭喊着，买不回一夜团聚

冬  至

离世的亲人

去天堂享清福，扔下了累赘

我们一个个呼天抢地

还得擦干眼泪

为儿为女，为理想拼命

在尘世继续苟活

母亲丢下父亲七载

我唯一的老父亲啊

即将和麦地，菜地，苹果树一一告别

一棵树倔强一生，抬头挺胸

要耗干最后一滴血

等不到来年春风吹拂

等不到又一年冬至，和我们一起煮大雪

我是父母体内分出的一根硬铁

种进无边黑夜

或者，生长成钉子

与星星一起闪闪发光

或者锈迹斑斑，被无边漆黑淹没

村口的槐树老了

中午，看望老爸的至亲络绎不绝

有定期输液，得老梗的三伯

二姐夫和二姐不到六十

已有十几年的高血压病史

老爸的表弟心脏有问题

婶子是糖尿病，定期打胰岛素

我不敢言老

胃溃疡，前列腺炎，老花眼接踵而来

正在步他们的后尘

一代人老去，一代人接力

村子里的老槐树每年一过十月

凉风一吹，纷纷降下黄叶雨

为来年春天掏空了身体

耗干最后一滴露水

编辑：杨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