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晚清那个风云激荡、列强环伺的时代,诸多教案如汹涌的浪潮,不断冲击着摇摇欲坠的清王朝。扬州教案,便是其中一个令人瞩目的事件,它不仅反映了当时中西文化的激烈碰撞,更深刻地揭示了中国民众对西方列强侵略的愤怒与反抗。
鸦片战争的炮火,轰开了中国紧闭的大门,不平等条约如枷锁般接踵而至,西方传教士凭借这些特权,潮水般涌入中国内地。同治三年(1864年),天主教率先踏入扬州,在跃进桥西堍南侧建立了天主教堂。1867年(同治六年)11月,法国天主教神父金缄三在扬州城三义阁租民房开办门诊所,又在蒸笼巷创办育婴堂。彼时,西医对于扬州民众而言,极为陌生,诊所橱窗里陈列的死胎、人体骨架,墙上悬挂的解剖图,令民众难以理解,恐惧与怀疑在坊间迅速蔓延,谣言随之而起,传言洋人拐骗婴儿、取女孩下身元红、挖脑、挖眼、剖心制药。金缄三向知府孙恩寿求助,却只得到敷衍的回应。
同治七年(1868年),英国基督教新教牧师戴德生带着眷属等一行14人来到扬州。他所创立的内地会,志在深入中国内地传教,踪迹远至西藏、青海、新疆等偏远之地。戴德生一行人在扬州的遭遇并不顺利,民情的不友好让他们如履薄冰,先是住在船上,后移住旅店,直到7月20日才租得皮市街一处破败房舍。然而,反教情绪在扬州不断高涨,内地会所租房时常遭到骚扰,愤怒的民众结集在房外抗议示威,戴德生甚至搭起防御围障,以防不测。
同年8月18日(七月一日),府学开考,童生考秀才的关键时刻,热血青年们听闻洋鬼子来扬州建教堂、传播异端邪说,在秀才葛寿春的带领下,来到戴德生住处投掷砖石、打碎门窗,声言要焚毁教堂。戴德生向知府孙恩寿求救,得到的答复却是扬州民情本就易浮动,且教堂租屋传教未禀报地方,官府只能出示谕禁,不便采取其他措施。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金缄三的育婴堂也出事了。育婴堂收养的大多是女婴,因孩子送来时就体弱,加上管理不善、资金短缺等问题,死亡率颇高。8月22日(七月初五)清晨,雇工李得义掩埋两具死婴时被群众发现,众人扭送其至江都县衙,要求验尸。知县松亭带领仵作挖出十四具女童尸体,检验后虽无取脑、挖眼、剖心痕迹,但群情依旧激愤。育婴堂管事陆荣仁称婴孩是被乳妈糟蹋死的,地保也证明婴孩死亡非教堂责任,然而事态并未平息,“耶稣教强盗”的骂声此起彼伏,驱逐洋教的呼声愈发高涨,揭帖四处散发,传言传教士“挖去垂死之人的眼睛,开设育婴堂为吃孩童,剖取孕妇胎儿做药”。
当天,一位美国官员及另一洋人来扬州参观,更是火上浇油,谣言称洋人要来拐走24名小童。葛寿春率领数百学子先到三义阁找金缄三评理,扑空后转至戴德生皮市街住处。学生运动迅速演变为群众运动,最多时近万人参与,愤怒的群众冲破围栏、推倒墙垣、砸坏门窗、捣毁家具、焚烧书籍。屋内的传教士及眷属有的被打伤,戴德生趁黑前往扬州府衙求救。
英国驻上海领事麦华陀得知教案后,迅速行动。9月2日与扬州知府交涉无果,9月11日便率军舰到南京与两江总督曾国藩交涉。因舰长患病,军舰返回上海,曾国藩中断会见。英驻华公使阿礼国照会总理衙门,要求派海军施压。11月8日,麦华陀带4艘军舰前往南京,9日,曾国藩和继任的两江总督马新贻完全接受麦华陀要求,罢免扬州地方官,发表公告并答应赔偿损失。麦华陀带领两艘军舰和300名士兵来到扬州,受到款待,还在教堂门口立碑,申明保护外国教会。11月28日,扬州教案以惩凶、赔款、立碑议结,赔偿教会损失,修复被毁住宅,惩罚肇事者,邀请传教士返回扬州。
扬州教案的发生,是多种因素交织的结果。西方传教士凭借不平等条约强行传教,破坏了中国传统的社会秩序和文化信仰,激起民众反感;中西方文化的巨大差异,使得民众难以理解和接受西方宗教;部分传教士在华的恶劣行径,如育婴堂事件,进一步激化了矛盾。太平天国运动的余波,也让民众对西方宗教心存恐惧。
扬州教案虽已过去百余年,但它如一面镜子,映照出晚清时期中国社会的动荡与挣扎,也让我们看到了中国民众在面对列强侵略时的不屈抗争。它是历史的伤痛,更是我们不断奋进、追求民族复兴的动力源泉。
作者张绍华长期从事社会组织管理工作,曾在各级报刊发表文学和地方文化作品及理论文章近千篇,出版有散文集,现为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扬州大学硕士生兼职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