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子华谢幕,他让全香港笑过

黄子华谢幕,他让全香港笑过

新周刊 港台男星 2018-08-04 08:11:22 914

懂粤语的人,听到黄子华三个,都要会心一笑。


7月31日,一连26场的栋笃笑圆满结束,黄子华正式“封麦”。


黄子华与他创造的栋笃笑,是香港人“面斥不雅”精神的标志。他看似牙尖嘴利、毫不留情,但刻薄毒舌之下,是一份严肃的慈悲。



面斥不雅,是香港精神之一仅仅四字,道出港人注重公德、自尊自重的秉性,以及“心中有数,无需多言”的风骨。


黄子华与他创造的栋笃笑,便是香港人“面斥不雅”精神的标志。无论嬉笑怒骂还是不喜不屑,都是因为见不得人性丑陋、 世风不振、社会萎靡。


近年来香港不雅之事频发,不雅之人因为规则破碎、训诫缺失更为肆无忌惮,难免让热爱香港的人们忧心失望。


时间一久,心思细密、舌灿莲花如黄子华,都不得不考虑休息一下了。


黄子华告别演出海报。



“子华神仍然令全场笑声不断,但他不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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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能是子华在28年后,选择暂时休息的原因之一吧。”黄子华的老朋友欧阳应霁说。


2018年7月6日,欧阳应霁如约赶到红馆看《金盆口》首演。过去28年,但凡工作排得开,一帮兄弟亲朋必定到场,粉丝们更是不计代价前往“朝圣”。


这一天,欧阳应霁和所有观众见证了黄子华依然熟练自若的控场功力、密集睿智的包袱、敢言敢当的胆量,也看见了比昔日更多的悲情。


港媒如是评价:“子华神仍然令全场笑声不断,但他不快乐。”


这种悲情在谢幕前溢出,黄子华哽咽着唱了自己填词的《幻海奇情》:“劳碌半生忙打拼,想系太平盛世,做个小明星,赢咗有糖,时光荏苒,也不要为君停,人生在世,真系需要能量正,几多难关,难过,讲亦讲唔清,我回首望住,你个红馆至醒悟,能够与各位系度欢乐一笑,都算系幻海奇情。” 


是啊,最初的黄子华只是想做一个“赢咗有糖”的小明星,拍点不错的电影,至少让香港街坊觉得他“好熟口面”。后来黄子华在影视圈历经种种打击,终究明白这个靠脸的行当不适合“个样好普通”的自己,赌气搞了个告别宣言,宣泄怀才不遇的恼怒,自嘲的同时批判社会,便有了第一期“栋笃笑”《娱乐圈血肉史》。


1990年《娱乐圈血肉史》海报。


不曾想,这份简单的吐槽从年轻气盛的自我表达慢慢演变成对社会、情感、民生等话题的剖析玩味,从一开始的“我就想说这些”变成“你们想听哪些”。


黄子华的栋笃笑,从最初连文化中心的小剧场都坐不满,得喊后面观众“向前挪挪”填位置,到一票难求、连开数场,叫好又叫座,终于成为粤语文化标杆。愤怒青年黄子华,也完成了向栋笃笑之父黄子华的蜕变。


在这个只属于他的舞台上,黄子华整整站了28年。他金句不断,奇思连篇,连喝水都有型。他有各种方法逗笑、逗哭、调戏观众,坏笑着回应全场观众“回水”“除裤”“encore”的高喊。


想想28年前那个青涩、愤怒、生硬,造梗、抖包袱、情绪表达、与观众互动都显得分外生涩的黄子华,那些反应冷淡甚至怒吼“回水”的观众,再看看现在,四下的欢呼都送给台上那位感慨“人生在世,真系需要能量正”的男人,确实是一场很有缘分的“幻海奇情”了。


黄子华早期的几次栋笃笑,如《娱乐圈血肉史》《跟住去边度》《末世财神》,都是欧阳应霁做的海报设计、形象指导和舞台布景。海报上的黄子华,背十字架倒立、身穿女装或头顶皮鞋,形象分裂逗趣,恰如其人:


满满的市井小民既视感,却是正儿八经读哲学出身;不介意展示各种“样衰”表情,但喝水不忘耍帅,还笑说“下次我系度食叉烧饭,仲靓仔”;热爱表演,希望演好戏做个小明星,但阴差阳错地站在另一个舞台上散发光芒;在幕后一个人耗时良久创作段子,跑到台前疯疯癫癫地,甚至不惜形容猥琐地演绎。


《娱乐圈血肉史》里,黄子华穿着宽大衬衫、留着分头,一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港青模样,但因为其形式和思维都有独到之处,这个在演艺圈郁郁不得志的愣头青收获了最初的一批粉丝。


舞台上的黄子华。/ 维基


如今看来绝不完美的《娱乐圈血肉史》两年间两次加场,1994年的《末世财神》也两次加场。黄子华有了信心,开始摆脱最初的摇摆和茫然,在栋笃笑这条路上大步流星。


2006年的《儿童不宜》、2007年的《越大镬越快乐》、2009年的《哗众取宠》是黄子华全盛时期收放自如、独具一格的代表作,2010年的《娱乐圈血肉史2》、2012年的《洗燥》、2014年的《唔黐线唔正常》老到纯熟,但总体质量和传递的能量稍逊全盛期。


以年为单位进行创作,写下数百页原创讲稿,最后浓缩为两个小时频繁又严密、好笑又耐嚼的梗,做到这一切的黄子华从文化中心到伊馆再到红馆,凭借自己在脱口秀领域的成就获得了世俗意义上的成功。


他开始有一些玩笑式的自得:“我记得尖沙嘴有间日本时装店,叫做乜嘢名?就叫做‘日本时装’,时装就在日本,日本就是时装。嗰种目中无人法,令我谂起另一个品牌‘黄子华栋笃笑’。”当然,这只是他为了喜剧效果表面膨胀的一个梗,内心仍保持清醒,于是后面还补了一句:“但系呢间时装店最后执左笠。” 


粉丝们喜欢尊黄子华为“神”,但在朋友们的眼中,黄子华始终是一个爱香港、爱纠结、爱较劲的普通香港市民而已。欧阳应霁不愿把《金盆口》当作黄子华的“收山之作”,也不想将老朋友神化:“他的技术和功力大家都看得见,只是做了这么多年,实在不容易,或许真的需要休息了。我相信他只是暂时离开,很期待他用另一种方式回归。”


孕育黄子华和他的栋笃笑的香港。/ 维基


亲友到场看黄子华自然容易许多,但普通粉丝想买这场告别演出的票是真的难。这场早早被黄子华本人定义为“告别演出”的栋笃笑,成了粉丝们心心念念不得不去的朝圣,也成了滋生“不雅”的温床:黄牛疯狂囤票,粉丝一票难求。


黄子华生了气,开演前录了视频谴责,直言“要不然大家就别买了,不来看也行,不要帮衬他们”。


这句话里既有“面斥不雅”的精神,也有无力再抗争的意味:既然丑陋遍地都是,我说了也改变不了现状,那我躲开吧,休息吧,由它吧。


为了看到告别演出,香港市民排队购票。



矛盾的黄子华与“慈悲的恶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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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多人宁愿买贵三倍的票也要去听黄子华这场最后的现场表演,听他说荒诞的社会、鬼马的职场、矛盾的爱情和琐碎的市井。他的段子值得一听再听,也值得被一戳再戳。欧阳应霁的想法与许多忠实粉丝相似:“听子华的栋笃笑,我经常是想哭多过想笑。”


1990年,演员道路受挫的黄子华,把自己的经历和观察编成了带血的俏皮话,吐槽自己如何不受影视圈欢迎,演遍无赖、变态、性无能等各种“茄喱啡”。从1992年的《跟住去边度》开始,他的话题越发宽泛,除了笑谈香港社会的种种荒诞,还涉及哲学、经济甚至环保话题。


社会、职场、情感是他精品段子最多的区域——看似轻松,笑过才知句句血泪。如果不是个人命运、理想、钱财、情感都曾遭挫,又能跳开伤痛、施以调侃,将个人体验和思考与大部分人勾连,形成既欢乐又悲情的巨大共鸣,黄子华不会成为如今的黄子华。


黄子华栋笃笑伦敦站。


欧阳应霁和黄子华曾经同在香港商业电台工作,住在同一屋檐下。欧阳应霁回忆道:“学哲学出身的黄子华时常纠结,总为某件事情不能抽丝剥茧、找出荒诞并一针见血地表达而感到痛苦。”


比如,爱情是多么美好的东西,但在黄子华眼里,爱情都是过不了“铁达尼极限”的市井俗事,解剖开来,尽是人性的不堪。


《拾下拾下》里讲男女的本质区别,也就是感情保鲜期只有72小时的“铁达尼极限”——“男人系爱情上要求新鲜,女人对爱情最大要求就系保鲜。”《哗众取宠》里讲消解失恋痛苦的矛盾——“唔该你失恋就唔好唱情歌啦,失恋唱情歌,即系漏煤气闩窗。”


《儿童不宜》里讲女人自我认知的偏差——“你落咗妆,我仲认得你,叫做化妆;你落咗妆,我唔认得你,嗰啲叫做乔装”,讲男女价值取向和最终命运的落差——“爱情之中,女人最伟大。男人嘅牺牲,就系为咗追求美丽;女人嘅牺牲,就只系得到一个麻甩佬。而最伟大嘅系佢哋根本唔觉得系牺牲”,以及最撕裂和最本质的——“点解爱情系一件咁困难嘅事呢?因为好多人以为爱情系 part-time ……你唔可以话,爱?做完咪走啰!唔得,爱情系咩?爱情系一档生意嚟。”


生于离异家庭的黄子华,把当代爱情的世俗本质和自己遭受过的父母离异、家庭不睦糅在一起,既是在调侃世情,也是在揶揄甚至讥讽自己。


香港在繁华之下,也藏着一层黄子华口中的市井气。/ 维基


于是,即便黄子华还在追逐爱情,但他已经很难再相信婚姻了。他至今未婚,情路坎坷,把他的经历和段子融在一起看,一些毒舌金句分明指向自己最深的悲哀,也难怪知根知底的老朋友和多年的粉丝会“笑中带泪”地听了。


职场本来充满惨淡,但在黄子华口中一切事出有因,“老板俾你人工,一半系俾你做嘢,一半系用来受气的”;金融海啸本来是灭顶之灾,黄子华却能把它掰成“我依家唯一的人生座右铭系输少当赢,唔系输少少当系赢,系输净少少都当系赢”的阿Q精神;股市一败再败时,他说“一个错误同样犯四次系咪脑缺钙啊?唔系!我系脑缺脑”,痛陈“历史系无任何教育意义嘅”,是对人性贪念的批驳反思。根源上是悲剧,给你编成段子,听起来似乎就没那么丧了;但细想之下,悲凉感依然喷薄而出。


他看似牙尖嘴利、毫不留情,但欧阳应霁认为,这份刻薄毒舌的实质是一份严肃的慈悲,而这也是黄子华较之其他脱口秀者更受欢迎的根源。


黄子华绝大多数的批判都不指名道姓,也不曾痛斥和无端讥讽平民,他希望通过幽默的方式展现社会世情、各种变迁的荒诞,希望人们听后有所警醒。“说得通俗一点,子华有大爱,这才是他和栋笃笑最重要的价值。”欧阳应霁说。


作为演员的黄子华,也许没那么成功。


黄子华在《金盆口》中感叹,近三十年几乎是一部“香港价值消亡史”。


近年来,香港失却了富贵和谐、互相关心的面貌。“面斥不雅”曾经营造了一种明晰的界限感,大家自重且互让,不让人难堪;而如今各种无谓的社会争斗,让旧时繁华香港的传统价值流失。就像《金盆口》中第一段过场音乐《狮子山下》刻意处理成变调走音——将一首代表香港的歌曲如此荒诞化处理,折射荒腔走板的当下,这种形式,很黄子华。


28年来,黄子华在台上犀利解剖,让听众听得笑泪交加。他经历过香港“最大的社会问题无非谭咏麟、张国荣两派歌迷分歧”的黄金时期,他一直希望给人带去充满哲思的笑声和一身正气的能量,但他终究是累了。


28年前那个因命运不公、时运不济而充满愤懑的年轻人,慢慢把眼光从自己身上转移到他人、社会甚至更广泛的事物之中。黄子华开始寻找其他表达方式,比如舞台剧。组团、演出、投资,只要一个不大的空间,不需要导演、对手和群演,他一个人便可以调度全场的情绪和思考。


俯瞰香港。/ 维基


只是在这个舞台上,在香港社会民生和精神价值不复往日的当下,黄子华说得足够多了,似乎已说无可说。只能借用他的金句来回应这次暂别:“系咁噶啦,好出奇啊?”只是观众舍不得,很难和他一样强颜欢笑地说一句,“是但啦”。


他终将被铭记和反复提起。他不是巨星,却是最有观众缘的人。他是香港人的黄生,是粤语文化的子华神。



本文首发于《新周刊》52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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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詹腾宇  排版/苏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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