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易水寒

来源 | 一日一度（yryd115）

01

1956年9月12日，香港张家迎来了第十个孩子。

张活海爱极了这个小儿子，为他取名：发忠。

张氏家境殷实，父亲张活海是当地著名的洋装店老板，曾为马龙.白兰度、加里.格兰特等一众好莱坞明星缝制服装。

在父母的庇护下，童年时的他无忧无虑，活泼快乐。

13岁时，他被送到英国利兹大学求学，攻读纺织专业。

如果不出意外，他将成为张家下一任老板，将过上富足安逸的生活。

但生活没有那么多如果，意外总是在风和日丽的日子里不期而至。 

那一年，他刚上大一，父亲的突然去世如晴天霹雳般震碎了他的生活，张家从原来的满堂璀璨变得家业凋零。

而他，也一夜之间，从活泼开朗变得内向敏感。

但也正是因为这次变故，才推他走上了演艺之路。

02

父亲走后，他无法继续英国的学业，只得回港谋生。

为了填饱肚子、贴补家用，他去摆地摊、当文员。直到1977年，一场“亚洲业余歌手大赛”，让他误打误撞进入了演艺圈。

从亚视出道后，他一度备受冷落，歌唱事业不顺、演艺之途坎坷，曾有人在台下起哄赶他下场，也有人质疑他的演技拙劣不堪重用。

一次，他与台下观众互动，将帽子扔进观众席，但没想到，帽子却马上被扔回了台上，还伴随着一声声奚落：“滚下去！不想听你唱！”

台上的他，强忍着眼泪完成了表演。回到后台，他泪如雨下。

那段日子里，他醉过也哭过，消沉过也心碎过，但却从不曾放弃过。

如果说那段灰暗岁月有唯一光亮的话，就是命运将一个男人带进了他的生活。

03

这个男人，就是唐鹤德。

他跟唐鹤德就像是《霸王别姬》中的段小楼和程蝶衣，一个是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楚王，一个是虞姬虞姬奈若何的痴子。

他演绎的程蝶衣，有妩媚有娇俏，但更多的还是痴情与决绝。

那一颦一笑、一低眉一颔首都仿若虞姬再世。

袁世卿说他：“此貌非你莫有，此景非你莫属。”

而他确实如剧中所言，已然“人戏不分”，如入化境了。

他爱歌艺双绝、柔肠百结的程蝶衣，但又害怕成为程蝶衣，因为那样的人生太苦太惨烈。

但他最怕的，终究还是来了。

如果说他与唐鹤德的缘起，让世人议论纷纷、揣测质疑，那么他与梅艳芳的纠葛，则让大家唏嘘不已、感慨万千。

他和梅艳芳，本是一对才子佳人，但怎奈造化弄人、世事难料，两人总是差了一步，无法携手。

于是，便有了那个凄美之约，他说：“若40年后，你未嫁我未娶。我们便在一起吧。”

然而，这个约定竟与他们俩合作的《胭脂扣》一样，阴差阳错，归于叹息。

他的两段世人称奇的感情，竟都与他的电影出奇相似。这可以说是一种巧合，也可以说是一种注定。

而他的爱戏如痴、演戏如狂，不仅仅体现在《霸王别姬》上。

拍《阿飞正传》时，他自己贴钱给剧组租用道具；

拍《英雄本色》时，他一改平日的忧郁沉默，表现的朝气蓬勃、收放自如；

拍《纵横四海》时，他对细节的琢磨把控让导演都为之敬服；

拍《倩女幽魂》时，他对全剧组人的细致体贴，让那一声“哥哥”从此火遍了大江南北。

他痴迷于演，痴迷于戏，痴迷于每一个角色。但他真正的痴，却是在歌坛上。

04

20世纪80年代，他出道香港歌坛。

一首旋律动感、曲风前卫的《Monica》火遍了整个东南亚，从此他一炮而红。

而之后的一连串原创歌曲《我》《沉默是金》《夜半歌声》《风再起时》......则让他一跃成为香港歌坛最耀眼的明星。

但他却从来不肯顺着笔直稳妥的明星之路走，而是独辟蹊径、惹得流言纷纷。

2000年，他在香港红馆演唱会上大胆尝试羽毛装、睡袍装，引领了一个时代的审美潮流，但同时也引发了诸多争议。

有人说他不男不女是“变态”，有人说他哗众取宠很恶心，但他却全部一笑置之，不予理会。

在他心里，艺术的价值从来都不是随波逐流、应声附和，而是活出真我，勇敢的表达内心最真实的感受。

而在香港，歌坛向来是龙争虎斗的地方，他与谭咏麟的歌坛争霸，曾一度掀起娱乐圈的海啸。

他前脚推出唱片，谭咏麟紧跟着就与邓丽君同台合作。

他刚刚发行专辑引领风尚，谭咏麟就主打三首入选劲歌新曲的音乐。

他拿“金曲奖”，谭咏麟就拿“最受欢迎男歌星奖”。

两人龙争虎斗，难分高下，交替着占据乐坛鳌头。

争锋激烈、粉丝互攻，但二人私下里却是极好的密友。

许是惺惺相惜，许是多年默契，在1989年，二人争霸进入白热化时，谭咏麟却突然宣布不再参加任何颁奖竞争。

而他，也随之举办了告别演唱会。

在他心中，情远在名利之上，无论是爱情、亲情，还是友情。

他眷恋的，从来都不是万人空巷的虚华浮名，而是棋逢对手的酣畅、友遇知音的相惜。

没有了谭咏麟的歌坛，就像是一场没有对手的拳击，纵使拿了奖牌，也是无滋无味、少了精彩。

在盛极之时退隐，在周身鲜花时放下，他也有不舍。而最不舍的，始终还是音乐。

镁光灯下，他说：“谢谢你们，从此我将退出歌坛，不再登台！”言毕，他向着观众深深鞠躬，泪雨滂沱。

随后，便将麦克风留在了最后的舞台上。

人们只能看到凤凰华丽的羽毛，却看不到它舔舐伤口的悲凉。

而这样的矛盾与撕裂，在他的生活中体现的淋漓尽致。

在世人眼中，他是高高在上的“天王巨星”。但其实，他却善良柔软的让人难以想象。

05

曾经，有一个名为Jacquelin的女士说：“他与我素不相识，但却救了我。”

原来，那一天Jacquelin因家庭破裂生活失意而痛不欲生，坐在路边崩溃哭泣。

而他正巧路过，便轻声问：“我能帮你什么吗？”

随后，便耐心的劝导开解，直至Jacquelin心情平复不再激动寻死，才悄然离去。

而很久之后，Jacquelin才知道他竟然就是鼎鼎有名的当红巨星。

曾经，他见到一个小伙子歌唱的极好，但噬爱抽烟。

于是，他拍拍这个小伙子的肩膀，说：“你嗓子那么好，不如戒烟吧，别浪费了自己的好声音。”

小伙子听了他的话，戒了烟，后来成为了一代歌神——陈奕迅。

曾经，他收留一个初到香港、才华横溢却举步维艰的年轻人住到自己家里，还把自己的衣服送给这个年轻人穿。

而这个年轻人在他不断地鼓励和帮助下，找到了事业的方向，成为了歌坛神话——王力宏。

曾经，他看到了一个小龙套潜在的天资，不忍英才被埋没，便动用自己的人脉资源为这个小龙套找导演、谈戏份。

后来，这个小龙套成为了内地炙手可热的影星——古巨基。

他帮助过的人太多太多，无论是明星还是路人，都曾感受到他的细腻与关怀。

他就是如此善良、如此温柔、如此大度、如此完美，但上天善妒，容不下任何一种完美。

07

那时，他患上了抑郁症。

药物让他情绪紧张、暴躁易怒，外界传言纷纷，而他却无处倾诉消解。

有一次，家人去看望他，进屋却不见人影，只听到楼上传来一阵歇斯底里的嘶吼。

原来他怕控制不住自己的狂躁，而将自己锁在了卧室。

梅艳芳回忆说：“大家一起吃饭时，他会突然走掉，打电话也不回，还把号码也换了，那段时间他好像变了一个人。”

他的牌友说：“他那时打牌常常莫名其妙发脾气，把所有人都赶走，像是疯了一样。”

他曾向姐姐悲诉：“我什么都有了，有钱、有朋友、有观众，有这么多人爱我，可抑郁症它就是不肯放过我啊！”

那样温润如玉的他，那样爱惜羽毛的他，竟被折磨的邋遢落魄、无心工作生活。

而越是优秀的人，就对自己越严苛。

他无法接受自己的不完美，无法忍受自己的瑕疵。在他的世界里，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与其在昏昏沉沉中亲眼看着自己失去光彩、失去舞台、失去完美，倒不如在闪亮中悄然归去，留给世界自己最好的样子。

他宁愿在最华丽的时候毁灭自己，也不肯让羽毛沾染灰尘泥污。

压倒他的，是抑郁，也是那一份追求完美的偏执。

07

2003年4月1日的香港，雾雨茫茫。

上午10点多，他在文华酒店请设计师莫炳华一起吃午饭。

席间他问：“若你不想活了，打算怎么结束？”

莫炳华说：“吃安眠药吧”

他摇摇头，道：“若是我，就跳楼，干脆、彻底！”

莫炳华走后察觉不对劲，便告诉了张国荣的经纪人陈淑芬。

不一会儿，陈淑芬打电话给张国荣。

“你在哪儿？”

“我在中环”

“你在干什么？”

“喝茶。”

“你跟谁在一起？”

“我自己，我想好好看看香港。”

“我现在过去找你！”

“好，你来吧。”

待陈抵达酒店后，他给陈打了一通电话。

“5分钟后，你到酒店门口等我，我马上到。”

而这，是他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5分钟后，下午4点41分，他展开双臂，一跃而下。

一声沉闷的砸地声让陈惊呆原地。

那一刻，他自由了；那一刻，世界安静了。

46年的似水年华，46年的韶华人生，就此定格。

那一年，他47岁。

他选择了让陈收拾残局，因为他知道陈是最了解他的人，一定能处理妥当。

果然，陈将现场处理的十分妥帖，没让一张血肉模糊的照片外传，给了他一个体面干净的收场。

他带走了一个时代的传奇，也带走了万千歌迷的心。从那以后，香港再无真正的巨星。

2003年4月8日，他的葬礼在香港殡仪馆举行。

大批歌迷哭倒在场馆外，一众圈中好友前来送行。

徐克、黄霑、张学友分别致悼词，陈淑芬、周润发、梁家辉、罗建基等人为其扶灵。

出殡当日万名群众冒雨聚集在香港街道，成为香港史上最轰动的葬礼之一。

他走后，梅艳芳哀恸不已，为了他长期茹素。仅仅几个月，梅艳芳也患病离世。

整个香港的影坛歌坛像是被抽去了灵魂，再未出现过那时的辉煌。

有人说，他的离开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终结。也有人说，他是香港最后的繁荣。

谭咏麟、梅艳芳、黄家驹、四大天王......这些名字照亮了香港的乐坛，也成就了港星的繁茂。

而他，无疑是所有星光中最耀眼的那一颗。

愚人节，他用纵身一跃为生命划下句点，也关掉了粤语歌坛最闪亮的一束追光。

他跟这世界开了一个玩笑，然后，转身离去，不再回头。

凤落九天终归去，人间不再有“哥哥”。

完美有多美？

左不过他扮上虞姬时那一个凄美的回眸；

左不过告别演唱会上那一次落寞的转身；

左不过24楼纵身一跃时那一道决绝的弧线。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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