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有一个一次性纸杯,水已经喝完,坐在对面的卢庚戌点开手机里自己的新歌,放倒了纸杯,然后把手机放进纸杯里,用这种“因地制宜”的音乐播放方式,让记者听他的一首《致爱人》。他戴着黑框眼镜,额前的刘海有点长,跟他多年来在水木年华专辑封面上的形象几乎一样,岁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但距离他2001年创建民谣组合水木年华,15年已过去,在大学校园里最早唱着他们的《一生有你》《轻舞飞扬》的那群“80后”们,如今多数已到而立之年。“水木年华始终是一个温暖、向上、浪漫,同时又略带伤感的民谣组合,这是我对它的定位和期望。”卢庚戌说完这句,一旁的缪杰做出了鼓掌的动作:“讲得很好,我就不补充了。”
每个人都会怀念自己的青春时代
当年卢庚戌以辽宁省营口市理科第一名的成绩进入清华大学建筑系,在校期间就成为清华知名校园歌手。跟高晓松、宋柯等清华男生拿起吉他唱歌的原因一样:清华女生太少,只有弹琴唱歌,才能吸引她们注意。卢庚戌说:“其实我当时也写诗、画画,文艺青年干的事儿我都干,但后来发现这些才华都不足以吸引女生,她们还是对校园歌手最感兴趣,于是对自己说,那就做校园歌手吧,然后就做了。”
清华之所以曾经出了一批校园歌手,在卢庚戌看来,也是一代传一代,“我是听高晓松他们弹琴唱歌,被他们影响,后来李健他们又是受我影响。但这之后就没了,社会变了。上世纪90年代确实是个理想主义的年代”。
上大学时,卢庚戌听罗大佑、齐秦、赵传、黄舒骏、李宗盛等人的歌。“听了齐秦的歌,开始想学吉他。听了罗大佑的音乐,发现原来歌词可以这么写。甚至包括高晓松,就在我身边的人,能写出来《同桌的你》这么好听的歌,原来我以为那些创作者离我们很远。”
那个年代,他们不会把梦想这个词挂在嘴边,“大家很少谈‘梦想’这两个字,也不会直接问,‘你的梦想是什么’”。他最终放弃建筑设计而选择做音乐时,心中并没有这个词,也没有问自己为什么,“就像你不知不觉间爱上了一个女人,你可能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离不开她”。
两年前,卢庚戌执导了一部电影《怒放之青春再见》,讲述他们那一代人的青春、理想和选择。水木年华、李健、老狼等共同演绎了电影主题曲《青春再见》。卢庚戌在歌词里写:“青春再见吧,那放肆的幸福。青春再见吧,那无尽的忧伤。”说再见,其实就是在怀念。“每个人都会怀念自己的青春时代,因为它只有一次,而且是人生中最美好的阶段。”卢庚戌说,“所以我会怀念90年代,我的父母一定怀念60年代,即便当时是‘文革’,但那是他们的青春时光。”
卢庚戌甚至怀念“70后”青春时代的爱情。“我们那时候,喜欢一个人可以喜欢好几年,觉得缘分已尽时,也不会很快去谈下一个,而是会缓一段时间,让心情平复一下。我觉得这是对自己感情的尊重和负责。”他发现,现在“90后”的爱情观跟他们这代差别很大。“他们一般不强求,不会爱得很坚定,主动和暗恋的时间都很短,最多一个月,如果还没成功,他们就会立刻转向另外一个,开始下一段。”卢庚戌说,“他们看我们这代人,也一定会问,为什么要爱得这么痛苦?”
“其实我是一个歌手”
2001年,卢庚戌找到清华的学弟、电子工程系毕业的李健,组建了水木年华组合,同年推出专辑《一生有你》,但不到一年后,李健选择退出。随后,清华校友缪杰、姚勇加入组合,后来姚勇退出,由卢庚戌和缪杰两人组成的水木年华稳定下来,持续走到今天。
2002年,李健的同班同学,上学时经常和李健、卢庚戌一起唱歌的缪杰,接到了卢庚戌的电话,约他见面谈谈音乐。其时,缪杰是IBM的项目经理,一个外企的白领。他回忆:“我以为只是聊聊音乐,到了之后发现气氛不太对,老卢表情很严肃。”那天,卢庚戌先让缪杰唱首歌,他就唱了一首张雨生的《天天想你》。1975年生的缪杰,性格开朗阳光,他告诉记者:“老卢就是想看看,工作四年后,我的‘武功’废了没有,结果我一唱,就发现我雄风犹在。”唱完后,卢庚戌才对他道出实情:李健要离开。
在接到卢庚戌电话的那天上午,缪杰刚买下房子,签了贷款合同。面对卢庚戌的邀请,他立刻决定辞职,加入水木年华。“做这个决定时,是完全感性的,因为音乐是我想做的事情。”但晚上回家之后就睡不着了,开始“理性地分析”下一步要做哪些事情,把它们一条一条写在纸上:先向公司提出辞职;把买的房子租出去,租金还月供;工作后体重达到了180多斤,所以必须减肥;没工资收入了,就先找家人和同事借钱……
“当时我付了首付后,真不剩什么钱了。”缪杰在外企上班时,出门就打的,辞职后,就改坐公共汽车了,“打不起车了,出门前先上北京公交网,查查要坐几路车”。当时水木年华虽已推出专辑《一生有你》,但根本还没有收入,还要自己贴钱。2002年,他们着手出新的专辑,做专辑和拍MV的钱,都是借来的。
“很多人以为我加入时,水木年华已经很火了,其实没有。”缪杰说,“一直到2003年,才有人找我们去演出。我第一次拿到演出费时激动得手一直抖,虽然只有一两千,跟以前上班时的工资没法比,但这个钱是通过我热爱的事业挣来的,感觉完全不同。”但随后“非典”来袭,所有的演出活动都取消了,他们又在家里闷了半年。直到2004年下半年,才真正开始赚演出收入,陆续还掉以前借下的钱。
2004年和2005年,在缪杰的回忆里,就是“我们在全国各地不停地跑,一场接一场唱歌、做签售”。“其实《一生有你》这首歌当时还不是很火,《一生有你》也是水木年华的第一张专辑,所以我们当时也还在推广它,虽然它是卢庚戌和李健合作的。”做签售时,就有很多听众以为缪杰是李健,他一开始还解释,后来发现解释不过来,就不再解释了。“虽然心里有点难受,但只要他们知道我们是水木年华就好。”从公司白领到歌手,缪杰不认为这是一种转变,“只是恢复而已”,“其实我是一个歌手,在大学时就是”。
文艺风潮回来了
卢庚戌用“起起落落”形容水木年华过去的15年。“我们刚出道时,大家根本不关注校园音乐,即便《一生有你》后来火了,大家也不认为水木年华是主流,那时候不流行文艺风,大家迷的是周杰伦、王力宏、陶喆、潘玮柏。后来《一生有你》通过彩铃的形式火了,我们才有了生存下去的机会,做演出、开演唱会。2006年到2010年之间有一个低谷期,2010年《启程》这张专辑的影响力还不错。”
2010年后,卢庚戌把更多精力放在了电影上,《怒放之青春再见》于2014年上映,如今另外一部电影《一生有你》正在筹备。在音乐上“蛰伏”几年后,去年年底,水木年华推出了单曲《世界上最美的花》。今年在成立15周年之际,会推出15年精选集,演唱会将于9月启动,年底将会有新的作品推出。
他承认水木年华的15年间,自己有过倦怠期。“2007年到2010年的四五年间,有点麻木了。总是花、风、雪、忧伤、忧愁、少年,会问自己为什么总要写这样的音乐呢,想做一些更有力度的东西,所以有了后来的《启程》这张专辑,歌词里会表达梦想和自由等更多内容,音乐表现上,在民谣的基础上加了一些轻摇滚的色彩。”
让卢庚戌欣喜的是,这几年一股文艺风潮回来了,大家又开始追求诗和远方了。“2010年,陈绮贞突然火了,随后,一批文艺歌手火起来了,很多小众文艺歌手比如宋冬野等变成了大众歌手。”同时,文艺青年作为一个群体和现象被关注和讨论。卢庚戌给自己的定位就是一个文青,他认为自己身上的两个特点符合文青气质:“第一是内心高傲,这包括有清晰的自我认知,不愿意与人同流合污;第二是闷骚,表面冷静,内心火热,追求丰富的精神世界。”
卢庚戌希望现在能够做一些更有厚度的民谣,表达对于人生、命运、孤独这些问题的思考。“因为年纪到了,心态、审美也都到了这个份儿上,有了更多的表达能力,声音也跟以前不一样了”。为了不影响水木年华一直以来温暖浪漫的校园风格,这种有厚度、更加独立和个性的民谣作品,他将作为个人的新专辑推出。一共10首歌曲,其中有5首的歌词是自己创作,另外5首的歌词则改编自世界著名诗人的诗歌,包括奥地利诗人里尔克的《沉重的时刻》《致莎乐美》等。
歌曲《致爱人》改编自美国诗人玛莉-伊丽莎白-弗莱的诗作《请不要在我墓前哭泣》。歌词里写道:“站在我的墓前,请不要哭泣。我并不在这里,我没有睡去……清晨我化作鸟儿,轻轻唤醒你。夜晚我化作星星,轻轻守护着你。”卢庚戌当初看到这首诗时,“感动得不行,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在死后依然用这种方式爱着在世的人?这种爱太伟大了”。
新专辑在旋律的运用上,更偏重爱尔兰和北欧的民谣风格,因为卢庚戌在听这类音乐时,有一种灵魂在飘荡的感觉,“当听到风笛声响起,还有吉他声里运行的不规则和弦的一些色彩,就感觉灵魂要说话了”。这张新专辑的名字叫《我的生命不过是温柔的疯狂》,“这是我最喜欢的诗人阿尔蒂尔-兰波说的一句话。够闷骚吧?”
今晚18:30,在《哈罗歌》节目里听卢庚戌继续讲述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