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诉上海老底子情
人物传奇
你是否听说过这样一个说法:有的时候,演员自身的命运会与戏里的命运暗合。
比如87版红楼里的一众演员,随着他们饰演的角色,或红颜薄命、或郁郁离世、或孑然一身………
比如吴某和他饰演过的某角色一样,锒铛入狱。
上世纪八十年代,有一位被称作“悲剧女王”的演员——潘虹。
她演过爱人被捕入狱的年轻姑娘,演过沦落风尘的青楼女子,演过在家庭与事业里透支生命的中年女人,演过一生凄惨流离的末代皇后……
而戏外的她,是出生不被期待的私生女,自小因特殊身份遭人白眼,10岁继父离世,32岁离婚,如今孑然一身,与青灯古佛相伴。
出生不被期待
上个世纪50年代初,中苏关系进入了蜜月期,苏联展开了对中国政治、经济建设的大规模援助。
潘虹的生父就是上海某医院的援华专家,母亲则是这一家医院的会计。
很快,中国姑娘和苏联男子相爱了。
就像《喀秋莎》里唱的那样:她在歌唱自己心爱的人儿,她还藏着爱人的书信……
但那个年代,异国恋徘徊在禁忌边缘,在外人的冷眼,与家人的反对声中,这对恋人分开了。
不久过后,苏联男子回到了他的国度,两人后会无期。
再后来,姑娘发现自己怀孕了。
未婚先孕,孩子的生父还是白人,街坊邻里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鄙夷。
为了躲过流言蜚语,在家里人的安排下,她与一位南下的刘姓干部结了婚。
1954年,姑娘生下了一个女婴,这个孩子就是今日的主人公潘虹。
或许是她的一声声啼哭提醒着母亲那一段不堪的过往,出生后没多久,她被送去了乡下外婆家。
那段时间里,母亲又和继父生育了两个女儿。
一直到7岁,潘虹才被母亲接回身边。
“妈妈”对于7岁的潘虹来说,既熟悉又陌生。
有一回,潘虹因贪玩把手伸进了下水道,手指硬生生被折断。
事发后的第一时间,潘虹没有像别的孩子一样哭喊着找妈妈,而是用衣服草草地把手指一裹,一个人跑去了医院,甚至连医药费,也是问邻居大妈借的。
回到家的时候,潘虹的手缠着白色的纱布,衣袖却被鲜血染得通红。
母亲见到这个场景时,两人相顾无言。
还好,母亲的丈夫并不是恶毒后爸,继父不介怀母亲的过往,对待潘虹也视如己出。
在继父的眼中,潘虹就是自己的长女,对她有着很高的期许,因而管教、打骂一个都不少,但都是出于真心实意。
严苛之外,继父又对潘虹很好,而潘虹也贪婪地享受亲情。
一夜之间长大
可是潘虹的童年好像是在历劫,没过多久,上天把继父的爱也收回了。
料峭春寒时节,继父自行了断了生命。
把继父逼到死胡同的,是60年代那一场不可言说的浩劫,在日复一日的谩骂与凌辱中,他的心理防线一点一点地被侵蚀,最终顷刻决堤,选择一了百了。
那一天晚上,母亲久久未回来,直到十一点才回到家,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冷雨淋湿,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异常。
但见到她的那一瞬间,眼泪还是夺眶而出。
她说道,自己去了火葬场,想送丈夫最后一程,可是在雨里纠缠了很久,那些人始终没让她进去,只一个劲儿地告诉他要划清界限。
然后,她转过了头,眼神好似在乞求,用无比虚弱的声音对潘虹说:“明天你能代我去送送你爸爸吗?”
潘虹冷静地回答说:“好,你别哭了”
这个时候,妈妈比她更像是小孩。
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年仅10岁的潘虹一个人坐车去了火葬场。
那儿的门口,有很多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小孩,一个大人都没有。
火葬场看门的老头冲她招了招手,叫她过去。
潘虹走上前,老头问她:“来看谁?”
她没有作声,只是把爸爸的死亡通知单递上上去。
老头拿着通知单转身就进去了,很久之后才出来,问她有没有给爸爸带袜子,说他一个脚是光着的。
潘虹说带了。
老头又问:“吐得前胸一塌糊涂,吃药死的是吗?”
潘虹点了点头。
老头顿了一下,眼神闪过一瞬犹豫,又对她说:“回去别和你妈妈说,你爸的一边耳朵被扯下来一大半,挂在脸上呢。”
潘虹的瞳孔微微收缩,睫毛颤了颤,没反应过来,半晌之后,把火化的钱递给了老头。
老头拍拍她的头,告诉她,回去听话一点。
其实即便老头没有叮嘱,潘虹也已经一夜之间把自己当做了大人,她下定决心,要听妈妈的话,替她减轻负担。
父亲去世的第二年,母亲改嫁了,潘虹又一次被送到了苏州乡下的外婆家。
转眼间,潘虹到了要上中学的岁数,她的成绩很好,报考过上海一家重点学校,但因为继父的关系,最终没有被录取。
1972年,中学刚刚毕业的潘虹下乡去了崇明岛。
她挺吃苦耐劳的,安排给她的活儿,都能又快又好地完成。
没想到后来正是这一段经历,把一线天光引进了这个苦命人儿的人生。
彼时的大学大都只招收工农子弟兵,按照潘虹的身份,原本是没有资格念大学的。
但作为表现突出的下乡青年,她有了报考大学的机会。
1973年,上海戏剧学院来到了崇明岛招生,潘虹也去应考了。
你瞅潘虹这张脸庞,既有西式高鼻深目、直击眼球的美,又有中式的含蓄隽永的美。
那一双眼睛,既有缠绵悱恻的意味,又带有一丝疏离感。
考官看到潘虹的第一眼,就认定了她是块做演员的料。
19岁的潘虹就这样进入了上戏,学习表演。
爱情事业两难全
1976年,潘虹毕业没多久就出演了峨影厂制作的电影《奴隶的女儿》。
这是她第一次担纲主演,也是因为这部戏的缘故,她觅得了后来的丈夫——米家山。
米家山比潘虹年长8岁,是高干家庭走出来的,在剧组里担任美工的工作。
他虽然其貌不扬,但性格温柔体贴,让人如沐春风,一些个小举动总能让潘虹倍感温暖。
一来二去,两人之间的关系从同事升级成了恋人。
1978年,相爱两年后,米家山与潘虹登记了结婚。
迎娶意中人回家,而且情投意合,米家山本应该狂喜才是,但他隐隐感觉,自己爱人对事业的野心....
于是,米家山问潘虹,以后想做些什么。
潘虹的眼神很坚定:“我要成功。”
潘虹没有掩饰自己的野心,她爱演戏,她要在这一行当做出成绩,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米家山没打算多说,他爱她,也尊重她。
为了两人能有更多的共同话题,米家山毅然决然地放下了手头的美术工作,去北京进修了两年的导演专业。
在米家山的支持下,潘虹无拘无束地追求着自己的梦想。
但结婚当年,潘虹便遇上了一件棘手的事情,考验着米家山对她的信任程度。
1978年,潘虹出演了电影《苦恼人的笑》,这一部电影在欧洲参展,她也跟随着去了一趟戛纳,凭此一举成名。
然而,也是这一部作品,让她深陷流言蜚语,被贴上了“
给她带来这些烦恼的正是影片的导演杨延晋。
杨延晋此人,满腹才华,也满腹花花肠子。
即便家中有老婆坐镇,但杨延晋还是垂涎潘虹的美色,拍戏过程中,时不时言语调戏几番,久而久之,竟传出了两人的绯闻。
消息传到了杨延晋妻子洪融的耳朵里,她随即恼羞成怒,大闹片场。
为此,上影厂的领导把潘虹叫到了办公室,不管事情真相如何都要她跟洪融道歉。
潘虹不想丢了饭碗,无奈照做。
这一场闹剧对于新婚夫妻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但出乎潘虹意料的是,米家山不仅没有指责她,还给足了信任,笃信她绝非薄情之人。
“你还好吗?”这是米家山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
“还好。”潘虹回答,不欲多言,心中有那么一瞬间是忐忑的。
“那就好,一个人的一生早晚要摔些跟头,越早越好,”他的语气平静又温和。
潘虹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涌起一阵感动,她知道,在米家山面前,自己根本无需张嘴控诉委屈。
但这一出还没完,米家山还是没忍住替潘虹出口恶气,带着一班人把杨延晋的家给砸了。
上影厂的领导听闻此事很生气,给杨延晋、潘虹挤了过来,潘虹也因此辗转去了峨影厂。
此后,潘虹仍是在米家山的支持下,无拘无束地追求梦想。
1981年,一部《杜十娘》让她获得了百花奖最佳女主角提名。
1983年,《人到中年》让她斩获了金鸡奖最佳女主角的殊荣。
同年,《寒夜》让她再度邂逅戛纳电影节。
1984年,一部《火龙》让其在金像奖上封后。
与此同时,米家山的导演事业也渐入佳境,1983,他指导的电视剧曾经被送到日本东京参展。
1985年,米家山回到了峨影厂,此时的他年近40岁了,母亲着急着抱孙子,自己也想要个一儿半女。
然而,当他与潘虹提出诉求时,潘虹不假思索就拒绝了。
她比他小八岁,她还很年轻,正处在事业的小高峰上,生儿育女太耗费元神了。
观念不合,聚少离多,单方提供情绪价值……凡此种种,成了横亘在潘虹与米家山之间的山峦。
1986年,两人分道扬镳了。
潘虹分得利落,无甚牵挂,然而多年以后,等她再度回溯这一段感情,涌上心头的却是淡淡的懊悔。
1989年,潘虹出演了喜剧《顽主》,这一部作品让张国立、葛优走进了大众视野,而此片的导演正是故人米家山。
彼时的米家山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一个小小的美工,而是业内备受好评的导演,站在斩获无数影后桂冠的潘虹身边,他们是登对的。
然而,此时米家山的心已经走远,不再属于潘虹了
彼时的潘虹心中是何等滋味呢?
5年后,潘虹在自传中道出了真相。
她写道,自己与米家山仍然保持着联络,每年中秋,他们都会互拍电报问候。
电话中再听到米家山的声音,她会感到很满足,但此时涌上心间的不再是爱情,而是友情、亲情。
这一年是1994年,潘虹也到了40岁的年纪,她独自在家里守岁,撰写着自传。
屋外爆竹鞭炮声响个不停,鬼使神差地,就像当年的米家山一样,她也想拥有一个完整的家,拥有一儿半女。
若干年后,在一档节目上,潘虹被主持人问道:“你婚姻的失败,是不是和事业的成功有关呢?”
问题有些冒犯,但她没有掩饰,答了“是”,几乎没有停顿。
十岁那年父亲去世,潘虹觉得再也没有一个宽广的胸怀为她遮风挡雨了。
于是她一夜之间长大,努力使自己变得顽强,学着打点自己,甚至做家人的保护伞。
后来她又遇到了米家山,有了可以依靠的肩膀,有了可以躲避风雨的一方屋顶,但没有人告诉她,安全感的给予是双向的。
爱情事业两难全,年轻的时候,潘虹坚定地选择了事业。
在外拍戏时,米家山是潘虹随时可以停靠的港湾,但对于米家山而言,潘虹始终是他拴不住的轻舟。
后来潘虹成为了国际闻名的影星,但米家山,不再愿意再等了。
其实怨不得谁,谁也没错,只是人生总没有办法十全十美,如果当初潘虹选择的是家庭,今日未必不会因辜负演艺事业而后悔。
但有的人,陪了这一程,就不能再继续送下去了,即使不舍,也应该挥挥手说再见了。
成为“恶婆婆”
1987年,离婚后的第一年,潘虹的演艺事业仍然如火如荼,凭借着电影《井》,潘虹把陶米尔纳电影节的最佳女演员奖杯抱回了家里。
次年,她又凭借着一部《最后的贵族》,成了《时代周刊》的封面人物,那个年代,中国又有哪一位女演员能够与之相较呢?
但再此之后,潘虹的事业落入了一个小低谷,此后她接连两部戏反响平平。
终于盼到了1992年,潘虹出演了《股疯》,此片由香港和大陆合拍,股票题材的影片中,它也是头一部。
影片取得的成绩是意料之中的好,让潘虹一举拿下了金鸡奖、百花奖、华表奖等多个电影节的最佳女主角,可谓是风光无二。
两年后,潘虹迎来了女演员的40大关,那之后她的资源急速下降,对于彼时的她而言,女一号的位置已经不是势在必得的了。
再后来,她成了“恶婆婆”专业户。
2007年,出演了《双面胶》之后,潘虹就扎根在了一部部的家庭剧里,不是刻薄婆婆,就是强势的妈妈。
如今的她依旧活跃在荧屏,但每每见之,观众总有那么一丝惋惜。
曾经的她,可以说是演艺圈叱咤风云的女性,容貌也称得上是风华绝代,即便老去,皱纹攀上眼角眉梢,也还是那样的优雅。
这样的女演员,真的只能被禁锢在脸谱化的中老年女性角色里了吗?
如果你要这么问潘虹,或许她会蜻蜓点水一般地扫一眼你,转转手上的佛珠,然后告诉你:“我不在意。”
“成为一名居士后,平时我没有任何的利益争斗,心态好,精神状态自然就好。”
曾经的她视演戏如生命,如今的她也依旧热爱演戏,她只关心自己能否演好角色,以至于角色是否出彩讨喜,又有什么所谓呢,向来都不是角色成就她,而是她成就角色。
我知道你在看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