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贤齐知道，在忘我和奋不顾身前做好充足的准备，才能无所顾忌地追求想要的速度。他一直在路上，随时代的变化不断调整前行的方式，却始终紧握那些他认为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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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任贤齐在亚洲越野摩托车拉力赛中拿下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冠军。
之前他的比赛成绩大多在第二、三名之间徘徊，他要顾虑歌手和演员部分的工作，不敢尽全力。比赛前公司总是免不了千叮万嘱，后面还有演唱会要开、有专辑要发、有戏要拍，你不要受伤。
那一次到决赛时，他的成绩已进入前三。“我评估自己的状态，当时体能和状态都调节得不错，我觉得把速度再次提升就有机会竞争名次。”其他入围前列的都是职业车手，必须要在比赛中争取成绩，对冠军志在必得，也对任贤齐虎视眈眈。他心里反而被激起了一个念头，他要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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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决定放手一搏。“我跑到之前没试过的极限。以前训练大概跑（时速）100公里，那次去到110、120，那个速度蛮恐怖的。”比赛要经过一片树林，好些日本、韩国的选手都在途中撞了树或者撞了车，捧起奖杯时任贤齐才意识到，那些消失了的对手，原来都已经进了医院。
其实比赛中途任贤齐也曾整个摔飞出去过，检查一下发现骨头没断、全须全尾，他立刻再回赛道。后怕多少有一些，“这个险冒得有点大”，但他又觉得值，“高手过招，差的就是那么‘一点点’。”之前的“输”总让他感到遗憾和不甘，他不想辜负自己的赛车生涯，不想对不起自己，“一辈子没拿过冠军的车手，也蛮闷的。”
后来几年的比赛里，任贤齐试过跑得更快，“整个节奏和心态不一样，结果摔得很惨，断了腿。”他开始明白，比起靠一腔孤勇搏一点赢面，他应该对自己的真实状态有准确的评估，稳中求胜。拉力赛挑战的是高速和极限，但一去几千公里，每一刻都潜伏着未知的危险和状况，再厉害的车手都会遭遇意外，所以每一个环节都要有充足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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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有地图和导航的指引，一路上你也要小心前方可能出现的坑洞甚至是野兽，必须全力集中精神，用平日里训练出的肌肉记忆应对各种意外。你要清楚对机械有多少信任、有多少能力炸出它的极限、要有充足的后勤补给，你不能超过你的准备去跑。”
赛车让任贤齐学到一条重要原则：为目标可以竭尽全力、奋不顾身，但短暂的领先和一时的成绩不代表最终的胜利。把控节奏，他就能掌握主动。
“我要一直寻找一点危机感”
1999年，任贤齐在马来西亚越野摩托车比赛中拿下季军之外，发行了一张精选集和一张粤语EP，还第一次在香港红磡体育场开了演唱会。在安排自己的时间和精力上，他一向有游刃有余的能力。
“只要做好时间的分配，档期的安排基本不会有问题。虽然我有许多工作同时在手上，但彼此都是切换和休息。不停转换自己的角色，接触到不同的人和事，就会一直保持一种新鲜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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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意味着任贤齐要不停离开自我的舒适圈，放开熟悉的东西，直面新的挑战。“以前也有人说，你就算一直唱那些经典歌曲都可以唱一辈子。但如果那样的话我会失去动力，我要一直寻找一点危机感。”
这一次《披荆斩棘的哥哥》的舞台和任贤齐之前的经历过的那些不同。以前的演唱会都以他为绝对主角，但是这次舞台上每个哥哥都有表现。以往上台前，任贤齐对即将演出的作品总是胸有成竹，即使有过改编，他也很清楚歌曲原本的概念。但这次节目给到的演出曲目，有些他甚至从来没有听过，不仅要立刻表演，还要在短时间内和其他哥哥配合妥当。
《回到未来》是他印象最深的一次公演，任贤齐要和苏有朋、陈小春一起用唱跳的方式表演这首复古的DISCO舞曲，因为还要各自兼顾小组的其他演出，排练的时间非常紧张。总彩排走了一次场他们就直接上了台，任贤齐多少有点忐忑，“至少要把自己的部分跳好，不会拖大家的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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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他为了舞台效果在短时间内挑战了“不可能”。“以前去客串人家的演唱会，突然丢一个口琴给我，哇我不会，后台问个大概也就上台了。后来被要求吹笛子、弹钢琴，就去学习、去练习。渐渐你会了解这种乐器的特质和适合诠释情感的方式，还可能为之后的创作做积累。”
任贤齐还记得第一次在红磡开演唱会前的紧张，那是一个歌手江湖地位的认证，也是真实实力的检验。身为台湾地区出道的歌手，他不知道香港的观众会如何看待自己。“我不是唱跳型的艺人，那时也开始尝试香港式的华丽演出服和舞蹈，大家至少觉得你有模有样，看得到你的努力。”
他从前辈那里记下一个忠告，每次上舞台都要有一点“刺鸟”的精神。“就当这是这辈子最后一次唱这首歌，你要克服一切害怕和不适，用超过极限的方法去演绎。”因为紧张或者排练过度，许多歌手往往会在重要演出前遭遇喉咙嘶哑或体力不支等等问题，但任贤齐不允许自己陷入那样的状况：一个职业歌手对舞台最大的尊重，就是有能力把生理和心理的机能都调度到最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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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方式有二，熟能生巧练就的肌肉记忆，以及把控节奏。这和他准备赛车比赛的方式异曲同工。“事先可以超过常规负荷，比如加练到120分，现场你就还有折损20分的余地。但不能太超过，一下加码到200分，可能你还没有开始就已经垮掉，那就是失误了。”
许多观众听到任贤齐那些已经成为时代记忆的老歌时，感慨只剩一个字，“稳”。这不是记忆滤镜下的青春回响，而是任贤齐把情感揉入歌声带来的新共鸣，“唱功啊技巧啊，每个歌手都具备这些基本功，重要的是情感的诠释。”
任贤齐做到了把众口调成“众乐乐”。他的作品传唱度极广，似乎每个人都能在他的声音里得到一种专属的慰藉。“音乐的制作过程需要许多技术层面的东西，但最终的呈现是你讲的故事。”一首歌里副歌部分可能会重复几遍，如何用层次去堆叠、让听众明白故事的结构和起承转合，这些都经过他的仔细推敲、反复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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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行音乐要拥抱大众，既然做了这个选择，任贤齐就不想一味守着阳春白雪的矜持。拿到一首歌，他最先考虑的是这首作品会面对怎样的受众。“怎样才可以搭起桥梁去到他们的内心、和他们交流，然后引起共振？如果我只是一味强调自己的唱功有多了不起，反而会拉远和听众的距离。”
情绪的细微拿捏都隐在他看似平实的娓娓道来中，化繁为简，往往“收”比一味的“放”更能触动人心。如果说一些歌可以如白水般解渴，他就保持它的纯粹。“如果你单纯用哭腔唱一个悲伤的故事，听者可能会觉得更难过、更有压力。唱到让他们释怀、感受到正能量，这很重要。”
他知道许多听众去演唱会现场，就是为了在澎湃的呼声里亲耳听一次自己喜欢的歌曲。“演唱会现场大家都很嗨，你要进一步催化他们的情绪，然后升华。我要唱出（那个氛围下的）情绪。”他会对自己进行“精神武装”，回到最简单的初心，“我的年纪和经历都和当年不同了，我或许会用一个过来人的口吻和你一起回忆，当初你怎样听这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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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12月底，任贤齐发行的《心太软》创下2600万张的销售记录。有那样惊人的成绩，别人当然会赋予他更高的期待。任贤齐也有过彷徨，下一步怎么走？被他视为恩师的制作人小虫告诉他，这时候更应该沉淀、归零。“我有长期合作的词曲作者，但小虫老师鼓励我去找更多新鲜的合作伙伴。”
那段时间任贤齐听了很多素人的创作，在马来西亚巡演时，他遇到当时名不见经传的阿牛，两人合作的《浪花一朵朵》后来也成为任贤齐的经典作品之一。在寻找的过程中，他发现曾经压在心上的负担已经在不知觉中散去，“把自己的能量棒打开，在各个地方就都能充电。”
一些“刻骨铭心的东西”
在《披荆斩棘的哥哥》结束之后，任贤齐和几位“哥哥”们一起转入了《我们的滚烫人生·骑行季》的拍摄。他是节目的发起人之一，也是团队中最专业的车手，他再一次被大家习惯性地推到领队的位置，是所有人最信任的“齐哥”。
观众期待在节目里看到一些奇险刺激的时刻，但任贤齐最在意的始终是所有人的安全。他向节目组推荐了宁夏的训练基地，那里适合练习轻度穿越，而且环境空旷、沙地松软，能大大降低发生事故和受伤的概率。每一次出发前，任贤齐总是反复叮嘱所有队员检查，确保每一个细节都不出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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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前虽然知道目的地，但到了那里究竟会发生什么事，谁心里都没有数。节目有许多额外的要求，比如他们要自己动手准备餐食，还要想方设法赚旅费。但手忙脚乱串好烤串这样的小事，也能带给他们“单纯的小美好”，一队几十岁的人，好像回到了十几岁时结伴去郊外的心情。
任贤齐形容说，“有一点像西游取经。”歌手通常都是单打独斗，拍戏往往也是大家在一个封闭的环境里“闭门造车”，他很享受这种彼此照应的团队体验。以往一个项目的结束，就意味着一次别离，但他相信，他所爱的终会重聚。
“每一次说再见，可能都是下一次相见的开始。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通常都会很快调节自己的情绪，就算大家现在分开，但情感的丝线没有断，还可以期待在另一个空间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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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任贤齐发行了新歌《在路上》，它像是他入行到现在的一个小总结。MV里汇集起了许多记忆的碎片，比如1999年他第一次在香港红磡体育场开演唱会的门票，还有许多老专辑的封套照片，他看了也颇有些感慨。
“我的人生一直在路上，不同阶段都在面临不同的压力、解决不同的问题，所以要不停思考、不断调试，才能在当下的情况下告诉自己如何做最好的决定。”
眼下摆在他面前的问题之一，是自我的精益求精和环境崇尚“速食”之间的矛盾。为了拍好MV，团队在云南香格里拉和丽江雪山驻扎了好几天，任贤齐每天从早上5点半拍到晚上10点半，等日出，等日落，等漫天的星斗，等恰到好处的风。相比用数字化的方式在平台上推歌、用概念海报式的宣传的通行模式，他简直过于郑重其事，还带了点“笨拙”的执拗：投入这样高的预算、付出那么多的心血，只为了“一小部分人”的共鸣，是否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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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贤齐毫不犹豫地点头。“即使音乐现在已经变成随手可得的娱乐，我们仍然希望大家听到作品里的诚意。”之前听众如朝圣般期待作品，但如今创作者往往更需要以听众的需求为导向，音乐创作者和接受者的主动性已经整个掉转。一切都要卡入高速运转的轨道罅隙，一切都要讲求“性价比”，但他仍然相信，一些“刻骨铭心的东西”有存在的意义。
“以前我们发行专辑时要一直反复穿‘打歌服’，就是为了让大家记得这个歌手、这首歌、这张专辑的形象，让听觉有视觉的叠加、强化。以前从唱片公司挑选歌手到选歌、到后面的混音和整体包装，整个过程都是为了把所有的黄金要素聚集在一点上，所以可以产出精品。现在往往歌还是demo（小样）的状态就被推出去，充满了瑕疵，它明明可以被继续雕琢精致，但时间不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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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贤齐经历过真正的黄金时期。上世纪90年代有被誉为“神仙打架”的盛况，单单他所在的滚石公司，就汇集了周华健、陈淑桦、辛晓琪、张信哲等等重量级的天王天后，各有各鲜明的辨识度，彼此的光芒辉映出华语乐坛的最强音。“当时唱片工业高度精密，让我们可以各自奇奇怪怪，但让人聚焦音乐的精彩。”
千禧年后，他们一起经历了盗版的威胁，而随着数码化的普及，连盗版都失去了生存空间。去唱片店等专辑发行、手抄歌词的歌迷不见了，新的世代一天可以听一千首歌，听几耳就可以立刻转下一首。老派的音乐人们当然会有挫折感，“现在一切都来得太过容易，反而不会珍惜。我们认真做的音乐就在无声息间被忽略、被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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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任贤齐没法放低对自己的标准。简化一些步骤或许会让一切变得容易，但即使去掉后期混音也不会影响手机的收听效果，他和团队也过不了自己那一关。“身为歌手，我们起码要自己做得很过瘾，推出作品不会觉得丢脸。总有人在意音乐的整体性，如果这支MV被看到、被感知、被记住，那就是我们的成功。”
《在路上》是一个开始，任贤齐还会用一张完整专辑来阐述他的音乐故事。坚持自我不代表与时代为敌，他也不会只在慨叹里愤世嫉俗。胶片拍摄电影固然可以保证质感，但如果影院里的胶片放映机都已经被淘汰，死守自认为的精良传统又有何意义？
“这就是大环境的现实，我们必须跟着它调整。如果你只想争一时，也可以随波逐流，但你还是可以有一点责任心，起码让人看到一些精致的、有内涵的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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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或许已经成为任贤齐人生的基调：始终在触摸陌生，始终在重新出发，幸而总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与他为伍，“只要没有到人生的终点，大家就可以一起温故知新。”总有伯乐和前辈不断给予他指点，比如转去拍电影时，他就遇到了杜琪峰、林超贤、马楚成这样的导演，让他开掘出另一片新奇天地。
“一开始拍《夏日的么么茶》、《星愿》的时候，我保持本色就好，根本不用演。后来接触《大事件》、《火龙对决》、《树大招风》这样的严肃题材，我就跟着他们一点点学表演的尺度和节奏、摆放情感的方式。”他觉得演员应有种“傻气”，经历的付出和受到的“折磨”，都是修炼“神功”必经的修炼，是“痛并快乐着”的珍贵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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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很多东西他想亲自去看、去体会。“茶马古道我还没有走，三江源、川藏线也想去，听说318国道很漂亮，我想沿着它去康定的‘天空之城’。”音乐理想也好，生活状态也好，他珍惜一切眼下所实现的和拥有的。“疫情的这几年大家工作都很辛苦，幸运的是我还一直在不断前行。人要惜福。”
编辑 / 陈希
摄影 / 汤灵杰
造型 / Qing
艺人统筹 / 杨小沉
妆发 / Jonathan Lai
采访、撰稿 / 李冰清
制片 / FANG-Team BEE
服装助理 / YAOYAO、Carl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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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地鸣谢 / RARA studio
版式设计 / 孙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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