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一首诗给你听

方文山

下雨过后的屋檐 果然 最适合风铃
你从窗外看到 风刚刚冒出嫩芽的声音 很轻

而我决定了 在猫的眼睛上 旅行
于是乎 所有的神秘都向后退 退成风景
只有隐藏的够灵巧的事情 才能长成 蒲公英
然后毫无负担的跟着 前进 很小心

因为害怕 将只敢在梦中喜欢你的我的那部分 吵醒

于是乎 我默念了一首诗 给你听
打开诗集的动作 很小心 很轻
很轻 很小心 就像猫跟风铃　

念了一首诗 给你听

【赏析】

这首诗选自《给孩子读诗》（作者：果麦2015年12月25日浙江文艺出版）。《给孩子读诗》这本诗集是150位果麦人，用100天时间，从跨越3000年历史33个国度中众多（人类历史上创作了多少首诗？也许是数千万首？没有人知道）诗歌中挑出了2000首他们所喜欢的诗，并最终精选其中100首汇编而成。诗集的扉页便是本诗中的 “打开诗集的动作 很小心 很轻”，读诗就像沐浴更衣、接受宗教洗礼般，是一场庄重的仪式。诗歌，原本就是一个人内心生长的真实模样，心与心的对话，难道不需要庄重以待吗？

初读这首诗，有一种很微妙甚至很神秘的感觉：风铃、猫、蒲公英、梦，这一切隐喻的象征，都是十分轻盈的。我们大概可以想象雨后清风是一种什么感觉，那种软风拂面的清凉舒适，那种风中夹杂着泥土气息的清新爽朗，然而无论我们如何字斟句酌，如何长篇大论，究竟都抵不过这简简单单的“风刚刚冒出嫩芽的声音”来得贴切传神，将视觉、触觉、听觉很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在猫的眼睛上 旅行”，那又是什么状况？

诗歌，就是在逻辑与非逻辑的界限上如履薄冰地行走，用逻辑的道理绝对无法解释得通，要是逻辑十分严密，那十有八九不是一首好诗了。可就是这样似是而非的表达非常精准巧妙地捕捉了诗人想要传达给读者的意境和感觉，当你读到“风冒出嫩芽的声音”，“在猫的眼睛上 旅行”，你大概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那种此中有真意、不可与外人道的感觉，那种内心被猜透、被充实的、舒适的感觉。

如何从风铃到猫，从猫又到蒲公英，从蒲公英到做梦，从做梦到念一首诗……把这些看似毫不相关的元素联系起来，却又一气呵成、浑然一体。诗人的思维和情感是细腻丰富的，这也是诗人较之常人的长处。常人的大脑，迟钝些麻木些的，好比电脑的硬盘，存了好多文件、信息，不管过去了多久，依然是些独立的、零碎的、不会发生任何“火花”碰撞的文件、信息，只不过会在数量和占据空间上与日俱增而已。诗人的大脑，就是会把这些看似毫不相关的信息建立联系，让它们彼此间发生活跃的“化学反应”。诗人，保有了人类原生态的联想力。

前面所有的意境都是极淡极轻的，然而“于是乎　我默念了一首诗　给你听”，情感却是极浓极重的。你可以想象，当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会念诗、写诗，那是他的心境极为饱满、开阔、包容、柔软、宁静和充满爱的时候，那是他的情感酝酿、发酵到了极致不得不发的时候。诗以言志，是没错的，《说文解字》曰：志，意也。从心，之声。志者，心之所之也。极轻与极重的相得益彰，赋予了本诗一种美妙的完满。

一言以蔽，这首诗的意境是极美的，韵律是极好的，情感是极深的；是一首值得反复吟读的好诗。

愿我们的孩子在人之初能够聆听到这样优美动听的诗，这可能是他们爱上阅读、走向远方的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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