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提起演员郝蕾时，总是会先想到她那句更加知名的话：“最大的殊荣，就是我的名字出现在表演教科书上。”以至于演艺圈一提到“教科书式的表演”，她就说大家都应该给她版权费。

因为想进教科书，郝蕾对自己的表演有一定高度的要求。“演演戏高兴高兴，差不多就行了”，不是她的选择。郝蕾要成为后辈演员心里的楷模。

你以为我是飘进来的吗

郝蕾之所以有“名字出现在教科书上”这样的理想，是因为底气在撑着。

15岁，郝蕾考上长春电影制片厂演员剧团，1996年考取上海戏剧学院表演系。第二年，她出演电视剧《十七岁不哭》中“杨宇凌”一角，就此成名。

▲ 郝蕾因出演电视剧《十七岁不哭》而成名

6年后，也就是2003年，郝蕾出演娄烨导演的电影《颐和园》中的女一号“余虹”，挑战大尺度演出。这个角色，将她推到了名气的高峰。

她曾经差点和这部电影擦身而过，推掉过《颐和园》。当时她在和演员邓超谈恋爱，两人因为2002年共同出演《少年天子》而结缘。她推掉《颐和园》，不是怕大尺度演出了别人会怎么看她，而是怕这样会让她失去爱情。

她是娄烨为这个戏见的400多名演员里，唯一拒绝这个角色的人。“这是余虹能说出来的话，所以我一定要让她演。”

拒绝娄烨后，郝蕾从他的办公室下楼，掉了眼泪：“我觉得我在放弃我一如既往特别热爱的工作。”

两个小时后，她就接了一部电视剧。娄烨也不放弃，一直等着，等到整部电影的场景不得不重新做，“损失非常大”。后来，郝蕾再见到这部电影的制片人，对方本来就很瘦，这次又瘦了两圈。

“我当时觉得我看见了一种精神，看见了热爱这份职业的一种精神。而且从《苏州河》开始我就喜欢娄烨，但是我不认识他。”郝蕾说。剧组的损失没白费，娄烨终于等到郝蕾。

因为在《颐和园》中出演，郝蕾第一次踏上了国际三大电影节之一戛纳的红地毯。她曾对娄烨说，日后但凡是获得表演相关的奖项，她一定要在最后说一句话：“我要感谢娄烨师傅把我带入了电影世界。”

▲ 郝蕾在《颐和园》中饰演“余虹”一角

至于大尺度出镜，郝蕾不后悔，也不觉得这是为演戏做出的牺牲。“我是一个不耻笑自己选择的人，我一定是想了很多后才去选择的，所以没有什么可后悔的。”郝蕾接受《南方人物周刊》采访时说。

“从电影本身来讲，它可能会是留在中国电影史上的一部电影。你是创作者之一，会感到骄傲和荣幸。”

但这部被人们交口称赞的电影，没有得奖。在戛纳，郝蕾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吹头发。娄烨敲门问她：“我们没有奖了，还去闭幕式吗？”她说：“当然要去了，我们又没做丢人的事情。”

发完奖之后有一个记者会，评委说，有一个事实是他们不能接受的，“就是《颐和园》没有任何奖。”

“你还要什么呢？我没什么可遗憾的，坚信自己的选择就好了。”哪怕郝蕾其实还是失去了爱情，她和邓超分了手。

▲ 郝蕾出演电影《颐和园》

正是因为这样，人们才总是会在郝蕾身上看到蓬勃的勇气。她曾经说过，“我是一只鹰，你不要老让我去排队，大雁才排队呢”。当她因为“不知道彼此在说什么”，不愿意像其他明星那样接受八卦记者的采访，人们会用强势、异类、叛逆这样的词去形容她。

从此，她落得“特别自我”的名声。事实上她也的确自我：“我是一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只在乎我对自己和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至于别人对我的认知，我不是特别在意。”她的姿态，坚硬得像一块铁。

不过，当这种姿态和她的银幕角色深入人心，郝蕾却说，她塑造的角色和她本人反差很大。

郝蕾说话特别大声，用她自己的话说，“乱七八糟”。别人第一次看到郝蕾会愣很久，说“原来你是这样的”，她就问：“你以为我是飘进来的吗？”

好像是一种精气神儿，有一个根在那儿酝酿

拍了那么多年戏，郝蕾特别感谢的人，一个是娄烨，另一个是话剧导演孟京辉。

参演《颐和园》的同一年，2003年，孟京辉导演了第二版《恋爱的犀牛》，郝蕾出演女主角“明明”。她为这部话剧录制的歌曲《氧气》后来成为经典，至今仍被用在这部剧的巡演中。

▲ 郝蕾与段奕宏共同出演《恋爱的犀牛》

2010年，郝蕾再次担任孟京辉的话剧《柔软》的女主角。他们一起接受杂志采访，聊到人们总觉得故事必须有一个结尾。

郝蕾说：“我觉得我们的故事没有结尾，因为人生就是无常的。我认为没有什么事情是固定的，也没有什么事情是激昂的。就像如今的音乐，挺平淡，突然停一下然后继续。生活就是这样。”

对于郝蕾的这番话，孟京辉的反应是，她变得不太计较了。以前，郝蕾是“先提出各种要求，然后在空中抓，抓住哪个是哪个，挺随意的”。她有一个自我飞舞的痕迹。

孟京辉说，郝蕾的改变，可能跟她前段时间个人的成长有关系。那时她结束第一段婚姻不久。2007年，郝蕾和演员李光洁结婚，两年后分道扬镳。

2011年，郝蕾接受《南方人物周刊》采访，回忆了当时婚姻结束带给她的痛苦。“人一旦经历巨大改变，是容易钻牛角尖的。当你沉浸在痛苦之中，你什么都看不清了，也无法正确理解问题。”

她是贪爱的人。因为从小在外面拍戏，郝蕾“没有归属感，总希望有一个避风港”。但一旦把自己完全交出去，在失去避风港的时候，人就会觉得天塌了。

感情的变故，曾让她“非常极端”地钻牛角尖。她失眠、发呆，没有渠道去想通这件事。

“因为这事儿对我来说太突然了，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我想不通。我的精神领域一直是阳光、海滩的状态，突然就被重重地敲了一锤。我发现自己原来是站在垃圾场，甚至更恶劣——臭水沟，但是我都没发现……”她曾经接受媒体采访时说。

好在事业上，郝蕾还是发展得有声有色。2010年，《恋爱的犀牛》演到500场。后400场里，每次男女演员在跑步机上跑动的影子打到了天花板或者墙壁上，郝蕾唱的那首《氧气》就会响起。

每次演到那儿，孟京辉就会跑到观众席去听听那首歌。郝蕾对《恋爱的犀牛》 的这段演绎，“像陈年老酒一样传了下来，就好像是一种精气神儿，有一个根在那儿酝酿。”

孟京辉看演员，要看出演员五年的魅力，郝蕾正是具备这种魅力的演员。“你的生活、你的作品、你的眼睛、你的一盒烟或是一个打火机，再加上你的歌声，你残留在人们心目中的一些怪怪的印象，和你现在做的”，综合起来，就是他眼中的郝蕾。

▲ 郝蕾担任孟京辉的话剧《柔软》的女主角

出演《恋爱的犀牛》，也给了郝蕾很多回忆。排《柔软》之前，有一次郝蕾去找孟京辉。当时正在彩排，孟京辉跟以前一样，从观众席小跑到舞台上。

“看到他的背影我的眼泪就掉下来了。我认识他十几年了，他从来没变过。他对戏剧的热爱、对艺术的热情单纯得像一个孩子。”

郝蕾的天也没塌。婚姻变故之后，她学了佛，知道了自己来这个世界的目的。“我就是对爱情执着，这是我的功课。当你开始改变的时候，你会发现，世界万物没有一样东西是不变的。”

“其实你跟某一个人的缘分就是在这一世，无论是两个月，两年，20年，早晚有一天会各走各的路。”最终她想明白了，“人只是属于自己。”

爱情只跟我自己有关，关世俗什么事情呢

2012年，郝蕾再次出演娄烨导演的电影《浮城谜事》中的女一号“陆洁”。时隔九年，郝蕾给娄烨的感觉不一样了。

在拍《颐和园》的时候，娄烨就已经是非常成熟的导演了，但是当时郝蕾还不是一个特别成熟的演员。“现在不一样了，我成长了，或者从表演技术上，也尝试了更多的东西，所以说我们的沟通更好了一些。”郝蕾说。

她在《浮城谜事》里的表演也和在《颐和园》里不一样，“余虹”带有文艺情结，而“陆洁”需要生活有情怀，“这个人就是希望生活很踏实、很平实。命运让她的生活五彩斑斓，有的时候，有点儿眩晕，她是一个被动的人。”

▲ 郝蕾出演娄烨导演的电影《浮城谜事》

在这部电影里，她和在《颐和园》里面一样，都是素颜演出。拍《颐和园》，她每天爬起来，就可以去拍戏了。“这多好啊！而且很像我，挺好的。”

在郝蕾看来，化妆是一个面具。如果人们把外表看得太重的话，底下的东西就会被压制住。素颜是最舒服的，她没什么负担。

不止容貌上没负担，往日的情感也不再成为她的内心枷锁。2012年11月，郝蕾在发微博晒出一张照片，照片里，她戴着戒指。她宣布订婚了。

这是郝蕾的第二次婚姻。她没有因为离过婚就不再相信婚姻，也对爱情有美好的信心。她说：“一个人幸不幸福，跟有没有婚姻是没关系的，守的是自己的内心。”

她也不认同“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如果你有爱情，你是真挚的，并且能信守承诺，你对得起自己的心，婚姻就是锦上添花了。”

婚后一年，她生下双胞胎。这正像她记得的一位老师的台词。那句台词的大概意思是，人这一生，像坐车一样，你在这个阶段风景特别美好，可以下车去看一看，但是你不能停留在那。她往前走了。

成为母亲，也让她变成更感性的人。2014年，郝蕾在电影《亲爱的》中扮演的角色离婚后再婚，不慎丢失了自己与前夫所生的孩子。“她”痛苦地寻找儿子，尽管最终失而复得，但与儿子的关系却疏离了。

▲《亲爱的》电影剧照

在拍摄现场，郝蕾是哭得最多的人。仅有的一场没有哭戏的戏份，她在一旁看着张译他们演出，也看哭了。

有媒体问她，会不会因为太入戏，被角色影响自己的生活。她提起了家人：“你想想，我要这样回家，对我的家人公平吗？他们这么快乐，为什么要来承受我在工作中带来的表演情绪？”

这样的体贴和在乎，让旁边看的人感到：那个缺爱的女人，如今终于不再对爱感到匮乏。别人的认知，想必郝蕾也是不在乎的。“爱情只跟我自己有关，关世俗什么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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