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2月8日，春节联欢晚会在央视一号演播大厅如期举办。其间，一个26岁的年轻人，第一次站上这个舞台。

在此之前，全国的妇孺老幼没有不知道他的歌的，据不完全统计，他的成名曲全球搜索量超过1亿人次。

连当时周杰伦热火朝天的《七里香》，每日搜索量还不及他的一半...

那夜春晚，更是让全国上亿的观众记住了这个当红歌手的圆脸和爆炸头。也许年轻一点的朋友不知道——

当年的歌迷并不在意他不帅气的外表，甚至有些土气的口音，他们把他称作“音乐才子”，和周杰伦、陈奕迅并成为“流行音乐三巨头”。

那是20年来，大陆流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能和港台流行音乐三分天下的时代。

但当13年后，你再看到那个曾经的“音乐才子”的模样，肯定会纳闷这个油腻、过时、粗糙的中年男人为什么曾是中国的流行巨星？

杨臣刚接受《透明人》采访

而且，如今的他依然活跃在大众视野，但你能看到的是一个自嘲自黑、会做出各种行为的怪人、被当做小丑的嘲弄对象。

巨大的落差，流露着魔幻而又残酷的味道，令人感到无所适从。

你可能已经猜到了，他叫杨臣刚，写过一首叫做《老鼠爱大米》的现象级神曲。他的名字像是折射了每一个小人物追梦故事背后的悲喜。

（一）

杨臣刚脸圆圆的，有双下巴，三两句话说完总是嘴角带笑，但你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的身上一直有股市井气。

他的彪悍，是放眼整个乐坛，都少有人匹敌。

2006年，杨臣刚和蔡国庆、阎维文拼盘演出。演毕，客车司机迟迟不发车，只是一个劲抽烟，既不肯开空调也不肯开窗户，车厢里热到窒息。

其他歌手、演员只是一个劲抱怨，不敢有进一步的动作，结果都被司机当做了耳旁风。

唯有杨臣刚握紧拳头，怒气冲冲地找司机讨个公道。双方发生了肢体冲突，司机举着铁扳手直指杨臣刚的脑门：“你再敢动，老子削你脑袋”！

只有1米68的杨臣刚也毫不示弱，看上去像一个鼓起的气球，双方剑拔弩张。

这种市井气是贯穿始终的，2000年，21岁的学生杨臣刚就曾在麻辣烫摊边，和一群社会人打了一场恶仗。

他们乐队六个人，被一群手持钢管、铁棍的大汉打得浑身是伤、满脸是血，其中一个乐手还被泼了一脸麻辣烫，严重烫伤！

杨臣刚的市井，很有可能是被“穷”逼得。因为穷过，所以不得不狠，不敢不狠。

杨臣刚曾在一次采访中说，自己当初每天是啃着方便面做音乐，一次吃了一盒伪劣的“康师傅”，之后腹泻不止、拉到虚脱...

据在武汉玩过乐队的朋友说，杨臣刚每天午夜排练完之后，要要背着笨重的琴，翻山越岭走3个小时的山路才能回到住处。

一来一回就是整整6个小时...

你更想不到的是，能维持杨臣刚坚持下去的根本动力，不是名也不是利。而是精神，或者说是“黄家驹”精神。

杨臣刚自诩黄家驹的终极粉丝，他说：我有家驹在我背后，一直给我精神坚守；让我成为他那样的音乐人！

为此，他写下了自己的第一首歌，名叫《男人的歌》激励自己：

没有一个人，能永远不累。我从青春唱到年老，最后还留下什么，只有这首最真实的歌。

生存的环境让他的性格变得很复杂，但是理想却让他想法却很简单，在不懈地勤奋和努力后迎接光辉岁月。

但这个名利场比他想象得复杂得多，他还没准备好，就被推上了光芒万丈的舞台。

21世纪，网络文化的迅猛发展给人所有人一夜爆红的机会。

因为偶然间写下的《老鼠爱大米》，被网络推向了千家万户，杨臣刚成了国内最知名的歌手之一。

这首歌的单曲彩铃月下载量600万次；

正版唱片销量高达150万张；

被翻译成英文、日文、韩文等10种语言在世界各地传唱；

总共为公司创造近2亿元的收益。

这组让所有人惊掉下巴的疯狂数据，不仅刷新了吉尼斯记录，更让他坐拥众人羡慕的荣耀。

紧接着《老鼠爱大米》又被改编成电视剧、电影、游戏等各种形态，并且都获得了不俗的销量。

在那个不看脸的时代，杨臣刚也作为超级巨星，个人价值名列欧洲福布斯排行榜前三，05、06连续两年荣登央视春晚的舞台。

光环之下，他终于有机会和仰慕已久的beyond、黄家驹的好战友叶世荣合作。

一个普普通通的穷小子，通过不懈的努力，误打误撞走上了人生巅峰，还闯进了偶像的生活。

也许，杨臣刚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高尚，但他的成名之路上，我确实找不到更多的黑历史。

我觉得，他可能真的很纯粹。

生而为人，所有人都想要出人头地。但杨臣刚这类，既没有钱、没有地位，又没有长相的人，他们从小到大基本不可能获得别人的关注和欣赏。

所以，他把自己的一切都寄托在了精神偶像的身上，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勤奋自律，达到偶像的高度。

杨臣刚身上尤其明显，他家境一般出身市井，可能还心存自卑，成名后不会花天酒地，更不可能吸毒睡粉。

他甚至把自己所有的财产拿出来，借给自己一个朋友周转资金。结果那个朋友带着他的钱仓皇出逃，他却一脸傻笑地把自己逼入窘境。

他所希望一切，不过是有条不紊地按照电视剧本一样进行着，如履薄冰地过活，只为不用再过麻辣烫摊打架的日子。

但梦，终究会醒来的。

（二）

短短几年时间，杨臣刚的热度就迅速消退，这是互联网时代的铁则。

别说比起粉丝口中的“齐名”的周杰伦、陈奕迅，就连后来居上的网络非主流歌手，都能碾压他这个过气的“前辈”。

后来《爱情买卖》、《伤不起》等重口网络歌曲火了，之前那波退出了历史舞台

2006年之后，他已经接不到那么多演出了。只能出席一些跑场的晚会，靠出场费，粉饰自己日薄西山的名声。

他每次出行都要带很多员工和保镖，让自己看上去，还像那么回事儿。

据说，宋丹丹还为此怒斥他耍大牌，但也许只有杨臣刚自己才知道：

除了一副明星的外壳，他已然一无所有了。他想遮住自己满目疮痍的脸，无奈现实却扒下了他的裤子...

2007年，一个叫杨丽娟的女子火了，因为追星，她的父亲被逼跳海自杀。杨臣刚决定带头资助两万块。

但此举很快被网民们定义为动机不良，随后还有人扒出他欠债八万的丑闻；

为了保持知名度，他开始疯狂参加电视节目，客串电视剧，什么形象都好、什么角色都好，只要——

“还有人记得我。”

他像一个发了癔症的追逐者，追逐曾经网络大潮给予他的红利，还有那些财富、名声，虽然这一切都不可逆地化为泡影。

在疲于追逐的同时，网上对于杨臣刚这个人的风评却越来越差，他从流行音乐的巨星变成了笑话的主角，斗图的素材。

终于有一天，一位贴吧吧友发了一句：“我家下水道堵了，都他妈赖肛肛！”一夜之间，“肛肛”成了杨臣刚的代名词，出现在各种各样的语境。

这是继《老鼠爱大米》后，杨臣刚最大规模地被全国范围内的人们讨论。

至此，杨臣刚的歌手人设彻底坍塌，人们已然不听他的歌，他只是一个出现在各种垃圾综艺上的符号，一个可以肆意调笑的负面明星。

仅此而已。

（三）

但这对于杨臣刚来说，都不是最残酷的。

更残酷的是，杨臣刚曾经视作生命的音乐理想，也开始被解构成人们眼里的笑料。

2011年，杨臣刚受邀参加北京草莓音乐节。无论是谁看来，这份邀请多多少少会带有嘲讽的意味——

知名乐评人梁欢说，主办方本意就是为了调侃这个过气的网络歌手，借机制造一个娱乐新闻。

显然，现场也起到了这个效果，杨臣刚的台下人潮人海，歌迷称他的歌是“农业金属”，笑骂：“牛逼，这傻逼！”

笑声里充满了轻蔑和不耻。

还有观众，往台上扔卫生纸、扔垃圾，场面已经处在了不理智的边缘。

此时的杨臣刚，只是弯腰、捡起了那卷卫生纸，缠在自己的头上，卷在脖子上大声呼喊：“一起玩吧。”

欢乐的语气里有无奈，更多的还是心酸...

他自诩是个摇滚青年，视音乐为生命，但他过气多年，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拒绝的机会。多年后，他袒露心迹，他会一直记得那一幕，永远都会。

他还记得，当年黄家驹身居娱乐至死的香港娱乐圈，毅然决然死不回头。既然黄家驹可以，自己也一定行。

一谈起黄家驹，杨臣刚就有说不完的话，甚至会无视身边人的目光，甚至被别人当了枪使。

2016年，狗仔卓伟和小G娜方完吴亦凡之后，又精心策划了一出直播，杨臣刚被送到黄家驹的坟前祭拜，失声痛哭。

哭声凄厉，令人不寒而栗。

此后，他在家驹坟头唱起了歌，一首《海阔天空》声泪俱下，还使用手机软件弹起了伴奏。

来香港不为别的，只为拜祭我的偶像黄家驹。在他的坟前，我忍不住泪奔了。别怪我的眼中含满泪水，只因我对他爱的深沉。

他哭出了“爱的深沉”，却造成了众人的不适，网民纷纷弹幕留言：“坟头K歌辣眼睛”，“孙楠粤语歌唱的真好”、“王大治加油，别哭”...

气得和杨臣刚有过合作的叶世荣，也出言怒斥：“全部给我滚！”

杨臣刚万万想不到，自己对精神偶像的情感流露也变成了笑料，这时候，他才陡然警觉，原来只有策划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在一片骂声中露出笑容。

他的梦想、他的坚持，在偶像的坟前化成了乌有。

带着他卑微的梦想仓皇出逃，是此时他唯一的选择。

（四）

杨臣刚可能是滚君写过最复杂的一个人，他是一个摇滚乐的狂热爱好者，是网络神曲的第一代鼻祖，是后网红时代的过度消费品，也是一个在过气后疲于奔命的追逐者。

但我觉得有一个词最适合他，那就是——小人物。

他出身不好，却认定要成为影响千万人的音乐巨擘，他误打误撞，乘上了互联网这班快车。

他就像街边麻辣烫摊的小店主，做不出珍馐美味，但起早贪黑。就像建筑工地的工人，设计不出摩天高楼，却一砖一瓦。

一次偶然的机会把他推到了大众的面前，可是时代的继续飞驰，又把他甩在了身后。他就像全国百分之九十的平头百姓一样，没有机会。

越听到杨臣刚的作品，我越发现，他所代表的草根和那些得天独厚的歌手完全是两个世界。

正如窦靖童含着金钥匙出生，遗传了父亲的才华、母亲的歌喉，名师大师对她进行专业指导，圈内的知名乐手与她合作。

得天独厚的她决然不会为自己的歌迷变少，或者不能取悦观众而终日乾乾。更不会三句话不离精神偶像，生怕全世界都不知道自己的信仰。

也许，他们唯一的相似点，只是他们都写歌而已，尽管他们写的歌从内容到质量都千差万别。

在明星和草根之间，似乎有一个看不见的结界。

但心怀梦想的小人物，无时无刻不想跨入另一个阶级，并相信依靠勤奋和信仰，终究能到达富饶的彼岸。

这就是为什么马云，随随便便唱了一首《风清扬》，就能拉来王菲伴唱，还能刷爆网络，被万千网友追捧。

但庞麦郎费尽心机、全国巡演，甚至每场都要浮夸地拉来外国嫩模扭来扭去，但结果也只能被《惊惶庞麦郎》这种文从头到脚羞辱一番，然后消失...

更令人悲哀的是，今年，杨臣刚满怀希望地录了一盘有119首歌、号称打破吉尼斯世界纪录的专辑，希望能重回巅峰。

但他的所造成的影响，可能也不过是给网友黑他提供了新的素材，基本不可能传到大众视野，甚至连像前几天的“奇迹少年”徐秉龙因抄袭一夜爆火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跟他说了这些话，不知道他该有多受伤。

2018年了，当年和杨臣刚一起火起来的网络歌手，早已四散奔走，如今只有他一个人在仓皇追赶。

但他越是追赶，越是发现距离在变大，头部的明星们似乎遥不可及，而后起的网络红人，也不断地挤到他的身前。

这个过程魔幻而又残酷。

我还记得，在最新采访里，主持人听了他的新歌以后，漫不经心地说：“你会觉得你的新歌和《小苹果》有点相似吗？”

杨臣刚顿时显得手足无措，一个劲解释：“没有...没有...这不是，因为这个...这个，在我们法律界定中，有两个小节的话，是不会那个的。”

主持人咬着手指，强忍住笑，杨臣刚的解释看起来更笨拙了。

13年了，他还是学不会游刃有余地作戏...

本文图片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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