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佑,光阴的歌者

罗大佑,光阴的歌者

三联生活周刊 港台男星 2017-12-25 21:37:10 699

三十年来一江水,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一个人。


罗大佑准备在北京做跨年演唱会,又一次来到北京,已经做了几年罗爸爸的他,用了很久才回想起第一次跨年演出的场面,语调仿佛是谈论他人的经历。“是1983、1984年,在台北,那时候每个人都很亢奋,人潮汹涌,从未见过那么大的场面。”回想起在大陆开唱的年代,他记忆犹新,“第一次来大陆开唱是在2000年,在上海,每次来这里都像老朋友相见。”罗大佑讲得很客套。

罗大佑

这场演出被命名为“当年离家的年轻人”,歌曲的选定无疑围绕着罗大佑对于家的不同理解。他感激过去30年“流浪”时所见的世界,他也笑自己老了,觉得这些年来只是不停地画着一个圈,而圈的尽头,或许是一个新的起点。罗大佑说他越来越喜欢台北,“或许觉得恨,却离不开”。

   《 家3 》  


2017年的盛夏,一个给人感觉漂泊了数十年的音乐人,时隔多年后又推出一张名为《家3》的专辑,他像一个突然停下脚步的徒步旅行者,在音乐中试图远离时代、喧闹和人群,回归到属于他的家世界。他用30余年辗转世界,最终回到台北,从出道至今,罗大佑好像绕了一个很大的弯子,浪子最终回家,娶妻生子。他觉得自己被崭新的生活琐事牵绊,突然变得很忙,家给他一个新的模样,这让很多熟悉罗大佑的人感到陌生,然而,他觉得这或许是一个华人的最终宿命。

丁西林曾说理想的家,有五个条件,一是糊涂的老爷,二是能干的太太,三是干净的孩子,四是和气的佣人,五是24小时热水供应。在罗大佑看来,他的家只有吵闹的孩子,和不舍得放在公司的吉他,梁实秋笔下的台北家居,在今天成为一种现实。

罗大佑说,一个人的一生会有三个家。第一个家,是父母给我们的家;第二个家,是我们自己出外去追寻的那个家;第三个家,是自己终于成立的家。随着《家3》的创作,他携妻女搬回故乡,他希望女儿可以在这里成长,“那是我的原点”。

《家3》是罗大佑的第八张专辑,距离上次发片《美丽岛》已有13年之久,在专辑中,他邀请家庭入镜,展现他目前所自豪的亲情,似乎也忘却了这个台北,也曾是他最不想回去的地方。

在《鹿港小镇》中,那个刚刚长成的少年高唱着:“台北不是我的家,我的家乡没有霓虹灯,鹿港的清晨鹿港的黄昏,徘徊在文明里的人们。台北不是我想象的黄金天堂,都市里没有当初我的梦想,在梦里我再度回到鹿港小镇,庙里膜拜的人们依然虔诚。”那时,他直指台湾当局的移民政策,以及对山区过度开发造成的乡村破坏,他觉得城市糜烂,他觉得梦想破碎,让城市人难以释怀。1982年,这首歌遭到台湾审查部门的反对并勒令修改。

时隔多年,台北早已完成了城市化进程,从某种角度看来,这里和罗大佑曾经居住过的纽约、香港无异,一个城市终于再次安定,并重新定位了自己在世界上的位置。总之,罗大佑回家了,但那里仍随处可见光阴的故事,以及变成林立高楼的陌生世界。

光阴的故事


几年前,一部台剧《光阴的故事》上映,描写了上世纪60年代至90年代发生在台湾眷村里的故事,几个家庭,几代人的悲欢离合,人物关系、文化生活,在这里转变,生根。导演陈俊良和编剧王伟忠都觉得罗大佑的《光阴的故事》最能概括这个变迁,于是,人们总在回忆过去最温暖的时候听到一个男人低声吟唱着:“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经无知的这么想,风车在四季轮回的歌里它天天的流转,风花雪月的诗句里我在年年的成长,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一个人,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等待的青春。”

罗大佑的青春,便是在这个年月开始的。

1974年,作为医学院的学生,罗大佑已经为卫道中学学长林怀民的“云门舞集”做了些曲子,那时的他还没开始商业创作,改编余光中的《乡愁四韵》在今天听起来青涩却也放松。

《歌》是他的第一个正式作品,他把徐志摩的诗写成了歌,这首歌1977年成为电影《闪亮的日子》中的插曲。歌曲一开始就唱道:“当我死去的时候亲爱的,你别为我唱悲伤的歌,我坟上不必安插蔷薇,也无需浓荫的柏树,让盖着我的青青的草,淋着雨也沾着露珠⋯⋯”第一首歌,唱的便是死亡,而这如同挽歌的声音,似乎也助推了他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的悲情创作。

电影讲的是一帮热爱欧美音乐的人,故事就像幼儿版《牯岭街》的前一半,彼时的张艾嘉和刘文正正值青葱岁月,刘文正在天主教的徐汇中学,张艾嘉在国际圣心女中,刘文正是中学的“正午合唱团”成员,他们常常结伴去百乐门跳舞,刘文正后来在自传《怀念我那闪亮的日子》中回忆,那些日子让人彻夜不眠。

在大学学医期间,罗大佑恋爱了,对象是护理系的女生夏志仁,他把几年的恋爱写成了《光阴的故事》,却把这段岁月以及创作了五年的《童年》最终交给另一个女人——张艾嘉。不过,他终究没有明白什么是爱情,却在给邓丽君的《爱的箴言》中依稀懂得,“我如何将你的背影留给我自己,而将自己给了你”。

整个70年代中期,罗大佑都在写漂亮的情歌,《痴痴地等》《风儿你在轻轻地吹》是校园民谣一般的浪漫,他描写黄昏、日落西山时的点点霓虹灯,也偶尔海誓山盟付诸睡梦中,那是他文艺气息最旺盛的一段时间,不过这些浪漫很快随着他的成年,随着他走出校园、看到社会,随着他参与当年如火如荼的文化运动,随风而逝。

很长一段时间,《之乎者也》都是一张符号式的专辑,罗大佑用一种如同平克·弗洛伊德(Pink Floyd)的摇滚方式,对台湾的校园民谣进行了一番洗礼,在这场如同革命的音乐气息中,台湾的民众似乎在那种调子里找到了一种与现实压抑的契合点。

在专辑文案中,他写道,在东方与西方、传统与现代、严肃与通俗间,我几乎是一路跌跌撞撞摸索过来的。因为前面没有足迹可寻。而现在,我想果实已经在成长了。因此,请开启你通向心灵的耳朵——至少这里没有不痛不痒的歌,这中间没有妥协。

那是台湾的第一声愤怒的音符,在那段音乐荒蛮、审查体制严格的时期,《之乎者也》的吼声来自一个不羁的年轻人,他戴着墨镜,穿着摇滚模样的衣衫,看起来像极了美国地下丝绒乐队的娄·里德(Lou Reed)。人们开始试图记住他的旋律和歌词,试图效仿他的方式抗争,也开始有人把他当成英雄或是一面旗帜。

随后,很多人在《亚细亚孤儿》中的儿童合唱团、军用鼓和送葬唢呐的交替声中听到了一种愤慨和戏谑,也在《吾乡印象》里的胡琴、月琴、把乌等传统乐器中听到了一股对大陆的情怀。而此时,他的音乐已经被赋予了过多的政治隐喻。

那时大陆的私人录音机里偶尔会播出几首罗大佑的作品,他的音乐如同一个气旋,徘徊在那个尘封已久的海峡之间。

在离开台北的1985年前,罗大佑还出版了几张专辑,其中包括《青春舞曲》和《家》。《青春舞曲》是一张现场录音,也是罗大佑“黑色时期”最后的纪念品。在中华体育馆的舞台上,罗大佑面对成千上万骚动的歌迷,他第一次感到这种巨大的压力是他无法只身负荷的。当人潮散去,他看着空荡荡的舞台,“有种被击败的感觉”。他不知道把自己当着千万人的面掏干之后,还能剩下什么来面对自己。他说:“我确实是演唱会中那个最孤独的人。”

《家》则是在这两张专辑之中的一次创作。那是他第一次触碰这个选题,让很多人对这个带有“愤青”印记的年轻音乐人感到惊讶。当时的滚石唱片对于这张专辑有两派声音,一方面是想通过这样一张更精致、更动听的音乐表达温情与保守,试图洗刷《之乎者也》时的“抗议”标签;而另一方面则认为,《家》呈现的罗大佑的长期观察,那里充满了他对社会和台湾的整体疲倦。总之,这张风格最保守的《家》,反而是罗大佑专辑中送审未通过的歌曲最多的一张。

很多年后,罗大佑觉得,当时的《家》,记录的只是他对于“家”的第一个印象,一个与父母紧密相连的空间,一个正对或是背对着的故乡,一个依稀的方向,一个回不去的地方。

纽约、香港、纽约


1985年,罗大佑离开了那个名叫台北的家,按他的话说:“就是有人看我不爽啊,所以我决定让我们彼此拉开一些距离。”

另一个让罗大佑“少小离家”的原因是《明天会更好》。1985年,这一年是世界和平年,华人歌坛也效仿迈克·杰克逊组织了公益歌唱项目,然而歌曲的极大成功,被执政党所利用,他为此感到愤慨,甚至失望,辗转来到纽约。

80年代末,罗大佑开始定居香港,他用一个移民者的视角审视着这个已经具备现代化的华人城市,然而他仍深感华人世界的漂泊,由此写下《海上花》《东方之珠》《恋曲1990》。有那么一段时间,作为电影《阿郎的故事》插曲的《恋曲1990》如同香港“城市之歌”被众人传唱,然而更被大陆所熟知的是《东方之珠》,罗大佑在1987年根据郑国江的词写成,他想表达的是一种眷恋之情,一个庞大民族的哀伤,十年后,这首歌被赋予了新的政治高度,成为一曲表达香港沧桑变化的歌曲。

90年代初,罗大佑还成立了“音乐工厂”,发掘了林夕、黄耀明等日后具有影响力的音乐人。音乐人刘卓辉曾说,没有罗大佑,香港乐坛或许现在还在沾沾自喜。那是香港最具活力的十年,等待香港的是憧憬,或许也是未知。《你的样子》是电影《阿郎的故事》国语版的片尾曲,最开始很多人觉得罗大佑唱的是阿郎,后来越发感到他唱的就是香港,特别是那句“孤独的孩子你是造物的恩宠”。

《皇后大道东》出现在特定的历史时期,它看似探讨了移民后裔在新旧交替之际的各种文化制度冲突,实际一句“会有铁路城巴也会有的士,但是路线可能要问问何事”足以说明来意。罗大佑在音乐中提问、彷徨、担忧,充满自由意识的香港音乐人在罗大佑的启发下,才开始通过文艺作品表达自己的体会和诉求。

不久,一些外力再次促使他买了一张飞往美国的机票。

1995年的纽约,高度自治的“自动化”城市,让他感到了真正的现代感和某种饱经风霜后的安逸,他也自诩为逃家的流浪者,这个称谓会让他记得台湾。在《戏梦纽约》一书中,罗大佑的好友周龙章回忆道,那时他对朋友都好,很有礼貌,但也容易吵架骂人。

他在最红的时候到纽约来,然后开始酝酿纽约音乐工场,想出唱片、捧新人、办演唱会,他办的第一个演唱会,是在林肯中心年度户外艺术节上,叫“爱心来自中国城”,自己做主唱,乐队也是一手在纽约组建的。广场上一共来了五六千名观众,这在海外华人世界可是一件盛事。不久,罗大佑就有了下一阶段的人生规划,他要回到亚洲。

2010,没有恋曲


2000年后,经过五年休整的罗大佑回归华语乐坛,此时,大陆和台湾对于他的音乐都有了解禁与松动,再次踏上舞台的他,显得对大陆的一切都感到新奇。2002年后,罗大佑迁到北京,也算开启了他对华人世界最后一片土地的了解。2004年,他把创作归为起点,推出《美丽岛》专辑,那是他第一次开始感悟自己的人生,有关故乡,有悲喜,亦有关心与恼怒。

罗大佑说,2010年就不要什么恋曲了吧,恋不动了,也爱不动了。虽说曾经的恋曲也是写给时代的,但是新的时代真的让他应接不暇,手机、网络、智能,似乎所有的故事都那么崭新、冷酷,不需要被人评论或是歌颂。

罗大佑似乎仍说不清到底什么是爱情。

1997年,他在电视机前和当时的女朋友李烈观看了那场盛大的香港回归交接仪式,他听到了自己的作品,《明天会更好》和《东方之珠》。此前,罗大佑与张艾嘉谈过一场尽人皆知的恋爱,转瞬即逝。一年后,罗大佑的父亲在纽约去世,那是最令他伤心的事,他一颗石头般的心突然软了下来,似乎意识到在家国情怀之外,更为真切的是亲情和爱情。

罗大佑和张艾嘉

罗大佑重归单身后经历了人生中的低潮期,他故意喝醉,也开始为中年的到来感到不安和焦虑,他买了很多水晶期待转运,也在台北、香港、纽约、北京之间不停地搬家,祈求内心的平安。

2008年,他和李宗盛、周华健等人组成了“纵贯线”,巡回于各种晚会中,终于渐渐消停下来。偶尔听到他第一次写的《家》,那是在他30岁的时候,他认为“我的家庭我诞生的地方”。三年前,罗大佑想回家了,这时他才恍然大悟,第一个家是出生地,第二个家是自己探寻的世界,第三个家才真正属于自己。于是,58岁的他再次写道,家是给女儿的,一个温暖的,满怀着温暖的,不愿纷争的家庭。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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