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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静美文
文/任 静
他像一只在空中游弋的风筝,那根牵着他创作灵感的线始终连在他所生活过的土地上。他每年都要把三分之一的时间交给亲切而又熟稔的黄土地。
初春时,当我再次回到那片稔熟的热土上时,记忆里情不自禁地跳出了上面这段对路遥精彩的描述。一瞬间,我热泪盈眶,我想起了路遥,强烈地思念远离了我们22年之久的路遥——陕西文坛上不幸陨落的文学巨星,我文学道路上可亲可敬的兄长和前辈。
春天的阳光仿佛山坡上一只温驯的老绵羊,在吃草的间隙,用友善慈爱的目光亲切地抚摸着孤独的荒山秃岭;料峭的春风也仿佛母亲粗糙的手掌轻轻抚摸着我的失落与伤感。从对面的山圪梁上远远传来一阵歌声:“上河里的鸭子下河里的鹅,一对对毛眼眼照哥哥……”,唱的正是电影《人生》中的插曲。拦羊老汉沙哑苍凉的嗓音,将我的思念带进了长长的时光隧道。
我对路遥是熟悉的,用喜爱和迷恋来形容一点也没有夸张的意思,大伙儿从我为儿子所起的名字当中,也许可以一瞥这种淳朴执著的思想感情,肖遥——当时我和老公只是真诚地希望儿子能带着父辈的深情寄托,去实现作家路遥未尽的愿望,去丈量漫长艰辛的文学征程,去弘扬路遥严谨的创作风格和用生命写作的奉献精神。
喜欢路遥和他的作品,是从上世纪八十年代看电影《人生》开始,不仅仅因为亲切的乡音,熟悉的地域,美丽而又善良的村姑刘巧珍,纯朴憨厚的父老乡亲,英俊有才却负心的高加林,应该说吸引我的是那浸染在其中的深深的艺术感染力。路遥以其深沉而严峻的历史眼光,敏锐地关注着生活在黄土地褶皱里的普通劳动者的生活变迁和悲欢离合,他已经把自己的全部感情融汇到普通劳动者的感情中去,他有着深厚丰蕴的生活体验,把生命价值融入每一部作品当中。于是,在他多情的笔端接连创作出了我们不忍释卷的《惊心动魄的一幕》、《在困难的日子里》、《黄叶在秋风中飘落》、《人生》等优美的华章。
1982年,路遥因为《人生》的名扬四海而一举成名,他的周围瞬间布满了馥郁的花香和如潮的赞誉之声。各新闻单位的编辑记者纷至沓来:约稿、采访、上电视,几乎把他在陕西省作协所在的门槛踩破了。
面对喧嚣纷繁的生活,路遥没有常人沾沾自喜的自我陶醉和自我满足,他认为这样的生活令人苦闷生厌,令人倦怠。为此,他出人意料地选择了逃离。他逃到了渺无人烟的毛乌苏大沙漠。在广袤无垠的天地里,闹市里独有的烦恼、苦闷和喧嚣统统夹着尾巴畏缩退让了。在开阔的视野里,他着实感到自己仍然是那么渺小,他的内心世界油然升起一种广阔的宇宙感,他终于迫使自己静下心来,很清晰地看清楚了自己的位置和所处的环境到底属于什么样的性质。
我一遍遍设想,当他从容淡定地走出苍茫空旷的毛乌素沙漠之时,肯定是面带一弯恬淡的微笑,因为此时,他已经将自己从《人生》轰动带来的可怕阴影中拖拽了出来。紧接着,他的神经像上紧发条的闹钟,开始了他为之用青春作抵押的又一次艰难跋涉,投入了长篇小说《平凡的世界》的构思之中。
走出毛乌素沙漠时,路遥警告自己:“路遥啊,你不能这样下去!不能只让人们记着你仅仅是《人生》的作者!”
几年后,路遥倾尽心血完成了百万字的宏篇巨著《平凡的世界》。这部小说以其恢宏的气势和史诗般的品格,荣获第三届矛盾文学奖。在颁奖大会上,路遥代表获奖作者发言:“对我们来说,今天这个地方就不应该是终点,而应该是一个新的起点!”
成名成家后,路遥却不愿意借助中国最高文学奖项的绚丽光环,永远照耀自己。他说:“你的事业和成就没有达到那个地步,给你戴顶空头王冠,也没有价值,我们重视的是实际的成果。”
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一种精神啊!
时下,我们已经很难再能寻觅到这样的精神了。在我们忧伤的视听里,常常充斥着黑哨、做秀,以及形形色色的污浊腐败。有些作家不甘寂寞,热切地与媒体攀亲扯故,用一张近乎献媚的面孔讨好受众,亲近媒体,想借助媒体朋大的羽翼,一夜成名成家。正如著名评论家雷达先生尖锐地批判文坛之怪现状,和世界一些大作家的作品相比,我们的文学欠缺了一点东西,最大的是生命写作、灵魂写作,独创性写作的缺失,弘扬正面精神价值的缺失。
一些作家一旦写了一部稍有成就的作品,成了点小名,就当仁不让地以名人自居,就激动得面色潮红,忘乎所以,就到处签名、题字,赚外快,一幅字动辄就成千上万元,一出手卖的就是名气,与艺术文学毫不搭界。与路遥所坚持的做人民所需要的作家的宗旨相去甚远,甚至背道而驰。于是乎,现在的作家们名气大了,腰包鼓了,肚腩凸起来了,作品却不成比例地越发干瘪了,正如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文人所说,看似文艺繁荣兴盛了二十年,秋后一算账,集体歉收二十年。
路遥并不在意个人的有幸与不幸,得与失。这是作为一个深刻的作家的路遥与平庸的文人最本质的区别,路遥的精神世界是由普通劳动者构建的平凡的世界。
著名作家陈忠实说,路遥为中国当代文学的繁荣创造了绚丽的篇章。这不单是路遥个人的凯歌,它给了我们一个启迪,我们这个民族所潜在的义无反顾的进取精神和旺盛而又强大的艺术创造力量。他的精神财富将铸成中国文学史上的一块丰碑。
路遥匆匆地离去了,他永远地离我们而去了。在他短暂却辉煌的生命历程中,他以杰出而闪光的才华,非凡理想和品格构筑的精神,他在创作中所表现出的顽强毅力和坚定信念,以及他留下来的恢宏巨著,将永远激励着我们在各自的人生坐标上拼搏、奋斗。对于路遥,我们除了无尽的思念之外,更应该做的就是,永久地坚守和弘扬他留下来的那些弥足珍贵的精神财富。
在路遥纪念馆盘桓许久,用敬仰的目光抚摸着作家留在人世的每一帧照片,那样熟悉的音容笑貌,似乎依然没有走远。想着作家尚未著完的书稿,想着作家未尽的遗愿。我久久凝视纪念馆里一幅路遥正深入生活采访的泥塑作品,恍惚听到他爽朗的笑声,正从远处传来,箜箜足音,响彻整个陕北大地。这是一个真正作家的姿态!是田间地头的唠家常,是像树根一样将生活的根基插入泥土里。作家,应该像农夫犁地一样,用锋利的犁铧翻遍生活的沟沟坎坎,用最真实的平凡,最朴素的歌唱,打动读者,激励读者,而不是浮光掠影的采风,也不是蜻蜓点水的欧洲游,三峡游,锦里游,用花俏的文字的外衣,迷住当下已经变得俗不可耐的文坛……
我妄自揣测,路遥生前如果来得及,一定会给我们这些故乡的文学青年留下一个最后的人生思考题,它不是如何快速发家致富,也不是如何炒作成名一夜爆红,更不是怎样攀扯名人裙带挤进所谓圈子······我想路遥一定对我们这些虔诚地叩拜在缪斯殿堂前,狂热喜爱着文字的人,充满热望和欣慰地微笑着,他被病痛折磨的声音略显疲惫,却掷地有声——
当下,你们应该探索的是如何更尽善尽美地弘扬顽强拼搏的进取精神!
这个声音,我想我听见了,所有执念良知的歌者应该都听见了,因为陕北高原的长风正嘶鸣着,传来一阵阵动人的回声·····
作者简介:
任静,女,陕西省作协会员、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会员。现居古城西安,从事文字工作。著有散文集《枕着你的名字入眠》、《想要一座山》,长篇小说《本是同根生》、中篇小说《靳凤的本命年》,公开发表散文、短篇小说、诗歌等共计二百余万字。作品散见于《文艺报》、《中国青年报》、《中国监察》、《中国环境报》、《检察风云》、《延河》、《长春》、《延安文学》等报刊杂志。散文《人生的第一堂品德课》 入选《中学生学习报》阅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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