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北京的时候,过年我都觉得不习惯。天津一进腊月就有极浓的年味,很传统。天津这样的城市很传统。天津的京剧、鼓曲、相声能保留得原汁原味,跟这个很有关系。天津对相声起到了保护作用,在别的城市,传统艺术不会有这么原汁原味的体现。不过也有一个弊端,就是它很难再往前发展。海河水出高人,但不养能人。传统的另一面会有狭隘的表现:“我们这东西四百年不能动,永远不能动。”有好的一面也有消极的一面,这是天津的特点。
由于这个城市的特殊性,导致我们家乡从艺人员的心态也很奇特。天津的相声界就好比一个碗,我们长年在碗里你争我斗,当我跳出来才发现,碗里面的就四粒米可争,碗外面是一片麦田。但是都在碗里的时候,有谁会出去找麦田?这就是天津保护得好但不会得到更大发展的原因。我是天津人,我说这个话并不是诋毁家乡人,其他行业我不了解,我只说我这个行业。
我特别希望我的同行们都好,凭什么我们这行就得水深火热?说相声的怎么就得蹬一自行车,带一饭盒,里面装俩韭菜馅饼,凭什么咱们就不能好呢?前提是我们为什么不能团结呢?为什么?这是让我特别心痛的地方。这行没有义气。唱歌的,你三千一场,太贵了,我找他去;他更贵,他六千。说相声不是,你找他五百,你找我一百就行。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我也希望能帮助他们,我说我伸手拉你一把,他只是把我的表摘走了。你说这怎么弄?
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凭一己之力扭转不过来这么多人数十年的一种心态。我能帮天津相声界的无非就是带着他们一块儿演出,但好多人排斥这个。我问过他们,我说你跟我,不是能活得好一点儿吗?他说我跟你一场一万,万一哪天你不用我了,我回去连一场三十的都没有了。他为了保住一生的饭碗,宁可接受一场三十,也要拒绝出去挣这个一万。一个人一个活法,不是我能左右得了的。
好多人告诉我说天津同行骂你,我说,嗐!数出两千块钱来扔后台上,当时他们就能打起来。要是别人说这话你可能不爱听,我这样说你不会往心里去,因为我是天津人。我说这话是咬着牙说,其实我心里很痛。你们就不能好好的吗?就不能大气一点儿吗?咱们都好不行吗?
这么多年,中国相声界教会了我很多事情。其实北京同行有可爱的地方,终归是天子脚下嘛,吃过见过,见过高人,巴结几个领导,蒙骗几个企业家,顺手干个买卖,活得还算不错。天津同行可能有的地方我们不敢苟同,天津相声界最少有十位我很尊敬的前辈,台上台下人品都非常好,除了这十位之外那些人就值得商榷。他们活得太单纯,在他们心中最好吃的就是早点,世界的尽头在杨村。他们需要解决两个问题:第一是温饱问题,第二是廉耻问题。
友人埋怨我不会说话,嗬,相声演员的话我全会。满脸堆笑、一片深情、韬光养晦、话到舌间留半句、不膨胀、不让人逮漏洞……这有何难?我不愿那样做,我厌烦了,我说的是实话,捧我的骂我的,对我来说都不起作用,我知道我是谁,我知道我的目的。有一天,真因为我的原因走到尽头,那是我的事。
曾经某个电视台采访于谦,说如果把郭德纲比喻成一种动物,你觉得是什么?于谦说:“他就是一只猩猩。聪明、睿智、灵敏,但是头脑简单,你打它一拳它马上打你一拳。”可能这也是我这个人不太适合干这行的原因所在。我爱相声,我怕它不好。所以,有人对相声怎么样,我心里会不舒服,我又拦不住自己这张嘴,难免有的话会得罪人,但归根到底一句话,我希望相声好。
作者:郭德纲
来源:《过得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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