でこぼこ道や　曲がりくねった道        

崎岖不平的道路 弯弯曲曲的道路

地図さえない    それもまた人生            

连地图都无从寻找  这就是人生

ああ川の流れのように   ゆるやかに        

啊 川流不息 缓缓行进

いくつも时代は过ぎて             

多少时代过去了

ああ川の流れのように   とめどなく      

啊 川流不息 从未停止

空が黄昏に染まるだけ           

只有天空染上了黄昏的颜色

——美空ひばり「川の流れのように」（美空云雀《川流不息》）

油管上美空云雀生前的最后映像。那句「頑張りましたね」（大家努力了呢）也是让人感慨万千

我依旧记得我第一次听这首歌时的感受。这是“昭和不死鸟”美空云雀生前的最后一首歌曲。在人生最后的几个月里，她的歌声竟然还会给人一种人生绵延不息的感觉。听了那么多年金属乐（Metal）的我在那个时候第一次知道一首歌的感情其实并不一定需要歇斯底里的伴奏和叫嚷。美空云雀从容地站在她一生挚爱的舞台上，缓缓地用这首歌唱出了她命运多舛的人生，以及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依旧对人生充满的留恋。也许是到了一定的年龄，我竟然在这首歌曲中找到了相当大的共鸣。我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通过这首歌认识了演歌（えんか，Enka）并成为了演歌的忠实听众。说到演歌，它涉及到了整个近现代的日本音乐史，而《川流不息》仅仅是无数优秀演歌歌曲中的其中一首。

什么是演歌？这或许是很多人看到这个词语想问的第一个问题。

 实际上，“演歌”是一个很难界定的概念。“演歌”的概念在日本音乐的历史上随着历史阶段的不同而不断变化，而今人在使用这个词语的时候也会因为个体习惯的不同而对这个概念施加不同的外延。中文维基百科将演歌定义为“日本颇具代表性的传统歌曲类别，它反映了日本民族的惯常情感表达方式。”(注1)而Christine Yano教授在其专著Tears of Longing: Nostalgia and the Nation in Japanese Popular Song中将演歌定义为“一种20世纪初产生的日本流行歌谣，（它）将西方的乐器和日本的音阶、节奏、发声技巧以及诗歌传统组合，用旋律性的歌曲用来表达爱情、失意、以及渴望。”（Enka, a popular Japanese ballad genre that originated in the early twentieth century, combines Western instruments with Japanese scales, rhythms, vocal techniques, and poetic conventions in melodramatic songs of love, loss, and yearning.）（注2）这两个定义各自都有一定的道理，但是这样的定义吊诡之处在于定义内部的概念也是模糊不清的：“传统”是什么？“日本的传统”又是什么？估计这两个问题一出，很多事情就都讲不清楚了。

英文专著中唯一一本讨论演歌的著作，可惜只写到了90年代，对于演歌最近20年的发展完全不能涉及

听了这么长时间的演歌，我越发感觉“演歌”和感恩节、劳动节一样，是Eric Hobsbawm定义之下的“被发明的传统” （The Invented Tradition）（注3），也就是说，“演歌”本身并不是作为一个传统而存在的，反而，它是音乐制作人在制作音乐的过程中将一些特定的音乐加上“传统”的标签之后的产物。演歌歌手在表演的过程中也在很大程度上贴合各种已有的或是被发明的其他传统，这个我在之后会继续说明。

 如果大家想了解演歌的概念，那么就先要了解演歌的历史（注4），因为演歌的历史恰恰说明了演歌概念的模糊性。

 演歌大概是明治时代（1868-1912）的产物，那个时代“自由民权运动”盛行，民众为了抗议当时政府的不良政策而发明了“演说歌”，意在利用朗朗上口的歌曲来吸引文化程度不高的大众加入抗议的队伍中。不难想象那时候的“演说歌”会有什么样的歌词……不过，由于国内外形势的发展，这种充满政治色彩的歌词很快地退出了历史舞台，但是很多曲子被保留了下来，成为之后很多歌曲的雏形。

大正时代（1912-1926）是日本与西方音乐紧密互动的时代，也是日本现代音乐奠基的一个时代。这个时代大量西方音乐涌入，与日本已有的一些音乐形式（如民谣）融合形成了当时的“流行歌”（りゅうこうか）。这个年代的歌曲在内容和曲调和之后的“歌謡曲”（かようきょく）已经颇为相似了。演歌的很多定番如“故郷”（ふるさと）等在这个时期已经开始出现。

昭和时代（1926-1989）可以说是演歌的全盛期。特别是战后的年代，随着大众媒体（电视，广播，唱机等）的发展，演歌迎来了全面大众化的时期。众多优秀的作词家、作曲家和演歌歌手相继涌现，如文章开头提到的美空云雀（みそらひばり，1937-1989），以及岛仓千代子（島倉千代子　しまくらちよこ，1938-2013）、北岛三郎（北島三郎　きたじまさぶろう， 1936-）、都春美（都はるみ， 1948-）等等。演歌的主题也在这个时代定型：男女间的情爱、故乡的追忆、人生的感喟、山川江河的颂歌等不一而足。昭和年代很长，关于演歌的历史也有很多，在这里没有办法一一展开，不过我会在接下来通过歌曲的介绍慢慢地展开这个年代。

岛仓千代子的人生也是一个传奇。这个我在之后的介绍中会说到

平成时代（1989-2019）可以说是演歌没落的开始。新的音乐流派如J-Pop、摇滚、说唱等新的音乐形式在日本逐渐取代了演歌占据了主导地位。而演歌本身的“俗套”内容也很难吸引到年轻人的共鸣。我也不得不承认演歌有歌词老套、旋律缺乏新意的毛病，而这一点在不断变化发展的现代音乐中是很难吸引新的听众的。所以说，虽然演歌新人几乎每年都有，而演歌的听众则大多依旧是中老年人——这个趋势已经越发严重了。

令和时代（2019-）演歌会怎么样呢？我们拭目以待。现在Oricon（日本音乐的主流媒体）已经将演歌和歌谣曲列为一个分类了。歌谣曲大致可以定义为昭和时代的老歌（“歌谣曲”也是一个大坑，这个以后有时间再填吧），演歌和歌谣曲划分成一类则意味着“演歌”现在也可以大致理解成“经典老歌”了。令和时代的演歌・歌谣曲基本上可以认为是模仿昭和旋律的歌曲而创作出来的歌。这就是我觉得演歌是“被发明的传统”的原因：它只是现代音乐的一种，它的主题贴合了20世纪日本的社会环境，但它与更早的日本传统的关系其实不大。

所以对于我们这样的普通听众来说，“演歌”的概念是没有必要特别去纠结的，因为它本身就非常模糊。其实更简单的方法不是通过歌曲来断定一首歌是不是演歌，而是通过歌手。

对的，是歌手。比如：邓丽君（特指她在日本时）是演歌歌手，石川小百合是演歌歌手，诸如此类。她们唱出来的歌曲就是演歌。

邓丽君的歌曲到如今依旧在日本传唱

日本歌手中确实有一个“演歌歌手”的分类。这样的歌手在唱歌时穿和服居多（尤其是女性），伴奏的乐器在很多情况下包含日本传统乐器（如三味线、尺八），歌曲节奏偏慢，夸张的颤音是显著的特点。如果会日语的话就会发现歌词中“故乡”、“海峡”、“酒”、“母”、“恋”、“人生”这类词会频繁出现。

演歌圈里广为大家所知的“艳歌四人姬”：藤彩子、坂本冬美、伍代夏子、香西香

由于时间和篇幅问题，这个说不上是详细的介绍，不过我希望接下来通过歌曲介绍的形式来让大家更熟悉演歌。“演歌名曲”少说都有几百首，接下来的系列我选取了中文听众比较熟悉、在日本知名度较高、我非常喜欢（lol）、也非常能反映演歌主题的作品。

演歌入门系列之一：

1. 石川さゆり「津軽海峡・冬景色 」（石川小百合：津轻海峡・冬景色）

2. 千昌夫「北国の春」（千昌夫：北国之春）

3. 大川栄策「さざんかの宿」（大川荣策：山茶花之宿）

4. テレサ・テン「時の流れに身をまかせ」（邓丽君：任时光匆匆从身边流去）

5. 吉幾三「酔歌」（吉几三：醉歌）

6. 美空ひばり「川の流れのように」（美空云雀：川流不息）

7. 福田こうへい「南部蝉しぐれ」（福田广平：南部蝉时雨）

8. 北原ミレイ「石狩挽歌」（北原美玲：石狩挽歌）

9. 香西かおり「無言坂」（香西香：无言坂）

10. 氷川きよし「箱根八里の半次郎」（冰川清志：箱根八里的半次郎）

    
    

 冰川清志最近几年的造型变化也是不小

 在每一首歌曲介绍中我会介绍歌手、背景、八卦（lol），以及我的听后感。我也会把日语歌词翻译成中文和英文。我的日语不是很好，所以翻译也不一定非常准确……我平时的学习和工作还是很忙，所以在暑假的时间里我争取至少每两周发一篇。欢迎大家到时候前来围观。感激不尽！

注：

1.  https://zh.wikipedia.org/wiki/%E6%BC%94%E6%AD%8C?oldformat=true

2.  Christine Yano, Tears of Longing: Nostalgia and the Nation in Japanese Popular Song (Cambridge, Mass.: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02), 3.

3.  详细内容请参照 E. J Hobsbawm, The Invention of Tradition,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3.

4.  以下内容参考自Yano, Tears of Longing, 29-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