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冲的“真”扑面而来

陈冲的“真”扑面而来

世界时装之苑ELLE 内地女星 2024-11-15 15:31:03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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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正午的阳光忽地从房间高处洒了进来,坐在化妆镜前的陈冲下意识地阖了一下眼,又微微偏了偏头。


束发网带的贴片固定在她太阳穴和耳朵中间的位置,问她,会不会觉得绷,她说现在不会,一会儿不舒服了一定会讲出来。她说过往拍戏的时候很少会用这种束发带。她又说为杂志拍照和拍戏塑造角色不一样,虽然常常会觉得离开角色的庇佑将本来的自我作为镜头对准的主体,总会有点“尴尬”和“不适”,但她也愿意为了一场精彩的集体创作心安地将自己交付于每一位个性和才华迥异的创造者。


阳光就在这散淡的一言一语之间无声无息地滑过了她的脸。


是一个台风即将过境的早上,她破例给自己灌下了一杯平素不常喝的黑咖啡,前日才刚刚从美国飞抵上海,时差还没有完全倒过来,但她不允许自己将疲态带到这个创作的场域中。


步入镜头之后的她愿意慷慨给予所有可能的配合。每一次生动地与摄影师或造型师的互动前后,总少不了她朗朗的笑声,但只要快门声开始噼啪作响,她的身姿和表情,又会准确回复到大家期待的一种清雅、冷峻的境界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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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其实我对生活本身经常会有一种疏离感。”


说出这句话的一刻,陈冲的眼光是不回避的。


“我在很多情况下,都特别羡慕一群人在那里闲聊,我总觉得自己是局外的——好像我在远处或者我在看橱窗里的人。我的参与感经常会很淡。我是个旁观者,包括对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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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到这里时,我忽然想起她在新书《猫鱼》中写到过的一句话。是在写自己去上海外国语学院报到那天,很多同学去送她,她感到“我好骄傲啊……我像一只森林里傲慢的狼,有我的群。”虽然这个场面里她并非孤身一人反而是被簇拥围绕的,但那种对我的“旁观”感却与她当下的描述严丝合缝地卡在了一起。


她并不为这种长期携带着的“疏离感”感到困扰,“虽然我有时候不愿意自己这样,但是我的天性是这样的,我经常疏离自己的身体和环境,好像去了另外一个视角在观察……写作的时候是如此,有时候在生活当中也会这样,我会突然跳出来,好像是‘灵魂出壳’了——我跳出来观看整个世界……有时候是一个从高处看到的全景,有时候也可能就是一个特写,看到的是自己也好是别人也好,总之是很具体很细腻的地方,某一对瞳孔里玫瑰色的霞光,某只轻轻捋着我头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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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鱼》的整个写作过程,几乎都是在这种“疏离”于自身的镜头的来回切换中完成的。


一切从三年多前,陈冲的挚友、《上海文学》的编辑、作家金宇澄先生对她的约稿开始,本来只是在自己的社交媒体上无心地记录些生活碎片的陈冲,决定接受金先生的建议,有主题、成系统地书写较为长篇的回忆文章。这个专属于她的专栏,一写就是近两年。于是才有了“理想国”出版的这本长达600多页的《猫鱼》。其实“理想国”在2012年就邀请陈冲写书,但这想法就像周期蝉在孵化后钻入地底下那样,过了十多年才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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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冲不止一次在对外的采访中提及金宇澄先生于她写作而言的重要意义。在撰写专栏一直到完成《猫鱼》书稿的过程中,“始终有一种他是我的老师的感觉,而我就好像那种特别天真地希望自己是老师的‘宠物’的心态,希望可以‘讨好’他……因为他是一个特别直爽的、对于文字和艺术有很坚定看法的人。”


“每写完一篇初稿我会第一时间给他看。有时候他会说:这个事情你怎么就一笔带过了呢?这个事情是我很想知道更多的……”不消太多次的往来陈冲就意识到,金先生是一个“对一件事情是怎么做成的很感兴趣的人”。于是,怀着与三十多年前拍摄电影《末代皇帝》时,在内心深处将每一次出演都只献给导演贝托鲁奇一般无二的心态,陈冲将金先生视作了自己写作时的“倾诉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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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信任他们的审美和兴趣,还有他们的趣味,所以金宇澄想知道得更多我就会去延展,然后受到他鼓励的时候,也会给我一种新的动力。”


但陈冲又不是时时刻刻全然听取金宇澄的每一个提议、满足他每一次好奇的,时而,陈冲会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忘却了或无法发出回响,恰恰也是这些时刻,她一遍遍在这种“什么可以写”“什么写不出”的缝隙里,认识到了——“我记住了什么,忘却了什么……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选择在2024年深秋返回故土,其中重要的原因即是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陈冲一直在美洲拍戏。终于得闲,平生第一次以写作者的身份于公众面前露面,参与拍摄、采访、直播……


她没有犹疑便脱口而出:“我还不太知道自己在写作这件事上的身份是什么,但可以确定,至少(我)不是个(作)‘家’,就是个(作)‘者’。”


陈冲的谦逊是不容置喙的,那种坚决会让人觉得不需要任何反驳了——无论你是客套还是真心。


皆因为陈冲的“真”是扑面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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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们见面的当口,由她出演的电影《弟弟》正在北美电影界掀起一波夺目的风潮,陈冲也被业界内外看作了新一届奥斯卡奖最佳女配角的有力竞争者。我们难以免俗地会好奇在盛大的赞誉和被期待的呼声中间,她抱持着怎样的心境。


紧接着,我们收到了这样一番如罄般作响的回答:


“说实话,(《弟弟》)这个电影就是一个特小的独立制作,特别小。当时我决定去演,很单纯地因为喜欢那个导演——这是他第一次做导演,但是我觉得他剧本写得很好,他又是那么可爱的一个年轻人,拍这个戏的时候他才29岁……”


“而且电影就在我家门口拍——也不真的是家门口啦,就是很难得可以在湾区工作。当时我的女儿放暑假,可以跟着我一块去,我们两个人就可以在一起很长时间,要不然的话她肯定不愿意跟我在一起,愿意跟朋友在一起……”


“所以各种机缘巧合,我就去拍了,一点点期望都没有……但是我对导演是有信心的,但对后面的得奖和所谓‘结果’没有任何多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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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初,这部由华裔青年导演王湘圣执导的电影长片处女作《弟弟》一举获得了圣丹斯电影节美国剧情片竞赛单元观众选择奖和剧情片特别评审团奖。对此,陈冲的感受是“意外得不行”。接下来的好消息是美国焦点电影公司决定发行该片,陈冲重复了两次“让我特别惊讶”:“这部电影(创作完成后)的每一步都让我特别惊讶。”


对《弟弟》接下来可能展开的奥斯卡角逐之旅,陈冲的态度中更多的是对现实的清醒看待:“这是一部那么小的独立电影,题材和受众都有局限性……我参与过奥斯卡的评奖,很清楚评委不可能把上百部电影都看完,很多‘小’的电影因为没有机会看到就很难去选中它们。所以现在《弟弟》的难度就在于,怎么能够让评选人员在那么多的电影里看到你,要先被看到,才有被选择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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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种电影评论人和观众的呼声——“该轮到陈冲拿奥斯卡奖了吧!”——陈冲也听到看到了,又一遍地,她说:“太惊讶了。”


惊讶之后呢?自己会期待吗?


“对这种期待本身,我是很淡薄的。你说得奖快乐吗?当然快乐,但是到了现在这个年龄,我清清楚楚知道什么是让我最有满足感的。”


“最有满足感的是创作本身,只有在创作的行为中我是充实的,真的很难想象自己如果不能再创作了……”她忽然在澎湃中停顿了一秒钟,“不,不是创作,是创造。不管是创造什么东西,只要有机会去把一个原来没有的东西创造出来。因为除了它之外,没有任何一件事情是能够持续的。得奖能让你高兴一个礼拜,之后呢?如果不再创造了,你还能满足吗?你不能满足。奖杯是一个礼物,但是这个礼物能让你一辈子快乐下去吗?不可能。这一点,我太清楚了。”



手机叮叮当当地响了好几次。


陈冲在谈话的间隙把它从手边轻轻拾了起来,点开新收到的还热乎乎的信息,举着念给我们听——这些叮叮当当竟是为了我们的谈话而来。


原来,就在两天前收到采访提纲里关于“电影三十年”的问题后,她在记忆中搜寻遍了闪光碎片,又怕不够具体和精彩,于是专门发了信息求助当年一起创造了那部经典影片的好友。


一切关乎1993年拍摄、1994年上映的电影《红玫瑰与白玫瑰》。手机屏幕的那一头,是这部电影的美术指导朴若木——他也在后来成为了陈冲艺术生涯中另一位重要的老师,为她保驾护航,做了由她执导的电影《天浴》《世间有她》等的美术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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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冲问朴若木,关于三十年前的这部《红玫瑰与白玫瑰》,你有什么特别的记忆吗?


当陈冲一字一句念出他给她的回复,一些浓烈的画面从字里行间飘洒出来,也像极了时间对我们的回响:


“你记不记得那个电影里有很多张爱玲的原话,用了毛笔字体放在一些画面上,那个是林奕华建议、关锦鹏决定用的。”


“有一面马赛克的墙非常费钱和时间,那些瓷砖是从西班牙运来,由20多名艺术学院的学生把完整的敲成碎片,然后重新排列成马赛克效果。”


“所有木家具、门框、木纹图案都是手绘上去的,因为真木的纹理图案没有达到我想要的笔触。”


“记得你切水果给振宝吃那场戏吗?果盘、水果都是蜡做的,只有你切的那个是真实的。”


“在电车上的那场戏,记得吗?电车是不动的,100尺的布景画在背景滚动,错觉是电车在行驶。”


“五斗柜也是画出来的,只有一个抽屉能用,你跟振宝说你懂中文,然后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纸来,在纸上写王娇蕊,记得吗?那场戏我告诉你跟阿关(导演关锦鹏),水果和五斗柜都是假的,杜可风都要‘疯’了!你们身上的树影都是幻灯片投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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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朴若木发来的一段段文字、一帧帧剧照,陈冲的回忆开始显影得更加具体。便是《红玫瑰与白玫瑰》中这种古早的、“老上海电影式”的拍摄手法,形成了它视觉上一种特别的“格调”,所有的不真实反而一齐营造出了一种“抽象化的真实”,“这种虚实对立又统一的风格,又使得这个世界成立了,它有它自己内在的逻辑跟真实”。


身处在那样一个被“制造”出来的世界里,陈冲无论是在三十年前还是当下都深信不疑当中的真实性,“我迷恋这样的创作方法,它仿佛把你带回到了一个已经逝去了的、或者未曾存在过的时空,给你全新的感受和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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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冲告诉我们,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再重看这部电影了,但在属于她的记忆里,拍摄《红玫瑰与白玫瑰》的那段日子是“奢侈”的,大家可以有充分、从容的时间去慢慢聊、慢慢拍。她能够记得的许多画面也都“有一定的抽象性”——那是电影本身的“诗意”、“许多画面都可以变成艺术作品”一样的风格决定的。


在拍摄的那段日子里,她很多遍地重温张爱玲的原著,“她这部短篇小说里写红玫瑰写得很具体、很生动……”“红玫瑰的很多台词我都很喜欢,至今我都记得那一句——‘一个人学会了这个本事就不舍得不用’,我觉得这句台词特别好!”“她幼稚”“她不算计”“她不回避”“她诚实”……


“你记得吗?你记得吗?你记得吗?……”


陈冲都想起来了,又或者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ELLE:《红玫瑰与白玫瑰》对你而言演起来有难度吗?

陈冲:我没有觉得那部戏特别难演,但是确实一开始的时候我有一些困惑。当时我刚刚结婚不久,婚后我觉得自己是一个特别传统、特别安分的人,所以觉得红玫瑰好像不是我,有过这样一段自己内心在寻找的过程——也就是说,怎么样诚实地去面对自己身上某些平常不愿意看见的、或者不愿意承认的、或者希望忽略的那种欲望或者特质。


ELLE:最后找到的那个能够去塑造“她”的坚定的东西是什么?

陈冲:其实对每个角色都是这样的,你要看到两个东西,承认自己身上的魔鬼,或者承认你与角色共同拥有的某一种荒诞。因为我们每个人的确是有几百个人在我们身体里的,你可以去享受另外一个部分,而不是武断地去做评断。其实在任何情况下,做一个演员,你就是角色的维护者,你肯定会把他或她做一件事情的理由变得合理和必需。表演让我身体里那些不安分的念头在虚拟现实中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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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LLE:你是一个记性很好的人吗?

陈冲:并不是,我并不是个记忆力特别好的人,有些事情它被你记住了一定有它的道理,有的时候你并不知道道理何在,也觉得挺莫名的——为什么会记住了这么一个细节?但是你的确就是记住了这么一个细节,很多其他事情都忘记了。


ELLE:那你会害怕忘却一些东西吗?

陈冲:也许不忘却,就不可能记得;就像只有颤动的天平才能称重量一样。我害怕的是得老年痴呆,现在的人寿命长了,我见过很多曾经有精彩头脑的人痴呆后的样子。不过也许得了也会获得一些解放?在一片空白中,死亡也不再是可怕的事了?可你毕生的积累和思考,还有你运用头脑的能力没有了,当然不是一件好事。无论是好是坏,它都可能发生,一点办法都没有。所以我要在它发生前写下《猫鱼》这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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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LLE:你说,回望的意义在哪里?

陈冲:温故知新嘛,其实也是一种享受。生命的确不止是你现在每天过的每一秒钟,它的确包括了回望,这其实是人的本性之一。“现在”在瞬间就成了过去,就连未来都在飞速地奔向过去,而过去却可以绵延不绝,而且随着时间流逝披上一层层晚霞。重新回忆的那一遍,也是重新活的一遍,而且似乎是更重要的一遍。每一次这样重新活过,都是随着时间而在变化着的,这不就是让你的人生五彩缤纷吗?


ELLE:回望难免会比较,于是就会有失落……

陈冲:我并不拿过去跟今天比,比什么呢?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了,你也不是原来的你了,世界也不是原来的世界了,有什么好比的呢?



ELLE:你从1995年拍摄第一部电影开始一直创作到现在,会有一些觉得并没有完全表达出来的东西吗?会为此感到遗憾吗?

陈冲:电影本身就是个遗憾的创作,永远是这样的,要不然怎么会拍第二部、第三部、第四部呢?都是未完成的许许多多的梦想。拍的时候有烦恼也有狂喜,但看自己的作品是一件难事,看到的全都是缺点,但是这种遗憾也是生命的一部分。我曾有过失望,甚至抑郁,但岁月使它不再是一个了不起的重量砸在我的心上的感觉了。


ELLE:现在,无论是表演还是导演,或者是写作,有什么议题是你格外关注的吗?

陈冲:我仍然关注时间和它所带来的变迁——自身的,人类的,自然的,仍然关注记忆和叙述的关系……但现在我是处在一种允许自己有一点点空白的状态。因为前几个月都特别繁忙,那种繁忙是我特别不喜欢的……那种繁忙是蹉跎人生,虽然它也是生命的一部分,但是令人不享受的一部分。眼下我就是希望能够让自己有做白日梦的空间和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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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内容收录于《世界时装之苑ELLE》24年12月刊,杂志购买可点击文末左下角“阅读原文”。


摄影:NICK YANG

造型:KIDD JI

化妆:王奕忱

发型:徐友华

采访/撰文:吕彦妮

编辑:JY

制片/美术:乌龙

设计:SHU

联络编辑:SISSI CHEN

美甲:康康

制片/美术助理:CHA、盒子

摄影助理:卢林

时装助理:EDEN、LESLIE

器材提供:上海上德大象

微信设计:Mika Z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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