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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细雨中呼喊》共读第 10 天
拆解共读目标：
王立强死后我回到南门以后的日子，我才渐渐意识到，比起孙广才，王立强在很多地方都更像父亲。现在一切都是那么遥远时，我才发现王立强的死，已经构成了我冗长持久的忧伤了。今日读完第三章第251至最后，（第三章《回到南门》）。
如果你还没有读过本书或者想回顾之前的内容，可以点击下方蓝字，回顾本书之前的共读内容：
1、回到南门
应该说，我对王立强和李秀英有着至今难以淡漠的记忆。我十二岁回到南门，十八岁又离开了南门。我曾经多次打算回到生活了五年的孙荡去看看。我不知道失去王立强以后，李秀英的生命是否还能延续至今。
虽然我在他们家中干着体力活，但他们时常能给予我亲切之感。我七岁那年，王立强决定让我独自去茶馆打开水。他说：
“我不告诉你茶馆在哪里，你怎么去呢？”
这个问题让我想得满头大汗，终于找到了答案，我欢快地说：
“我去问别人。”
王立强发出和我一样欢快的笑声。当我提着两只热水瓶准备出门时，他蹲了下来，努力缩短他的身高，以求和我平等。他一遍一遍告诉我，如果实在提不动了就将热水瓶扔掉。我当时十分惊讶，那两个热水瓶在我心目中是非常昂贵的物品，他却让我扔掉。
“为什么要扔掉？”
他告诉我，如果实在提不动了摔倒在地的话，瓶里的开水就会烫伤我。我明白他的意思了。
强壮的王立强和虚弱的李秀英，他们的夜晚是令人不安的夜晚。我刚来他们家时，每隔几天我上床睡觉后，便会听到李秀英的哀求和呻吟之声。那时我总是极其恐惧，可是翌日清晨我又听到了他们温和地说话。
我曾经愚蠢地插在王立强和李秀英的夜晚之间，为此我挨揍了。是李秀英叫我过去的，我被她拉进被窝，又被王立强提了出去。气疯的王立强捏住我的头发，就往床上撞，剧烈的疼痛使我松了抱住床腿的双手，他就一把将我扔了出去，随即锁上了门。第二天醒来时我感到脸上疼痛难忍，我不知道自己已经鼻青脸肿了。
这天早晨，我因为与王立强赌气没吃早饭，喝了一早上的自来水。王立强找到我的时候，已是下午。他把我从地上扶起来，用手轻轻触碰我脸上的青肿时，我一下子就哭了。他把我背在脊背上，双手有力地托住我的大腿，我的身体在他的脊背上轻轻摇晃，清晨时还那么坚强的自尊，那时被一种依恋所代替。我们走进一家饭店，他给我点了一碗最贵的三鲜面。我忘不了当初他看我的眼神，我一生都忘不了，在他死后那么多年，我一想起他当初的眼神就会心里发酸。他是那样羞愧和疼爱地望着我，我曾经有过这样一位父亲。
有一阵子我特别迷恋去池塘边摸小虾，我和国庆、刘小青，几乎每天下午放学后，就往乡间跑去。有一天我们刚刚走上田野，就让我吓一跳地看到了王立强，他和一位年轻女子在田埂上一前一后慢慢走来。让我出乎意料的是，王立强并没有责备我没有按时回家，而是让我和他一起回去，一路上他都亲切地向我打听学校里的事。
后来我们在百货商店的吊扇下面，吃起了冰棍。当我想吃第四根的时候，他犹豫地告诉我：
“你会吃坏身体的。”
我得到了别的补偿，他给我买了糖果。我们向家中走去时，王立强突然问我：
“你认识那位阿姨吗？”
“哪位阿姨？”我不知道他在说谁。
“就是刚才走在我后面的。”
我摇摇头后，王立强说：
“我也不认识她。”
他继续说：“我叫住了你，回头一看竟然后面还有一个人。”
他脸上吃惊的神气十分有趣，把我逗得咯咯直笑。
快要到家的时候，王立强蹲下身体悄声对我说：
“我们不要说去乡间了，就说是在胡同口碰上的，要不她就会不高兴。”
半年后，我又一次看到了王立强和那位年轻的女子在一起，这一次我很难认为他们互不相识了。在王立强发现我之前，我就逃之夭夭。后来我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苦思冥想，我逐渐明白了王立强与那个女人之间含含糊糊的关系。我突然吃惊地感到王立强是那么地下流，但当我站起来走回家中后，我却是保持了缄默。
缄默使我后来充分利用了自己的优势。当我终于把那个安放在收音机上的小酒盅打碎之后，由于害怕，我先向王立强发出了威胁：
“你要是揍我，我就把你和那个阿姨的事说出来。”
王立强脸色当时就白了，他摇着我的身体反复说：
“我不会揍你，我为什么要揍你呢？”
当我告诉他，我把酒盅打碎了。他先是一愣，继而他脸上就出现了微笑，他说：
“那个酒盅我早就不要啦。”
王立强和那位女子提心吊胆地度过了两年美好的日子，在那个夜晚被人捉住了。王立强在一间漆黑的屋子坐到了后半夜，然后站起来对一个看管他的战士说，他要去办公室拿点东西。事实上，王立强并没有去办公室，而是打开了由他负责的武器室，拿了两颗手榴弹后走到了家属楼二楼西面的一扇窗户前。他多次来过这间屋子，知道那个突袭他们的女人睡在什么地方。他用小拇指扣住弦线，一使劲砸破玻璃后，就将手榴弹扔了进去。
一声巨响将这幢陈旧的楼房震得摇摇晃晃，后来他看到抬出了三副担架，听到那边有人在说：
“还活着，还活着……”
他心里随即一怔，随后跑向了镇上的医院。他拿着手榴弹，在医院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搜查。当他走到手术室，看到的是两张手术台上躺着的两个男孩，是那个女人的儿子，他们血肉模糊，已经死去了。王立强从手术室退出去时，有那么一瞬间他想的是该回家了，不过不一会他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包围了。走投无路的王立强，和我共同生活了五年的王立强，像真正的父亲那样疼爱过我、打骂过我的王立强，他拉响了手榴弹。他身后的木头电线杆也被炸断了，灯光明亮的医院，顿时一片黑暗。
王立强死后的第二天早上，李秀英就回娘家去了。我来到孙荡五年后，李秀英第一次走出家门。在冬天还没有来到的凌晨，李秀英穿着冬天的衣服走向轮船码头，我扛着一把小凳子费力地跟在她身后，一路把她送到了候船室。她进入船舱以后，就开始了我们也许是一生的分别，直到现在我都没再见到过她。等到船在远处的河流里消失，我才发现一个要命的现实
——我怎么办？
李秀英把我忘记了，过多的悲伤使她除了自己以外，忘记了一切。十二岁的我，在黎明逐渐来到的时候，突然变成了孤儿。
我身上分文没有，就是我的衣服和书包也被紧紧锁在那个已经不存在的家中，我没有钥匙。背着书包准备去上学的刘小青看到我，他热情地对我叫道：
“到我家住吧，你就睡我哥哥的床。”
他擅自的决定不仅遭到了父母的否决，而且还饱尝了一顿训斥。他尴尬地朝我笑一笑。我就是那时候决定返回南门的，我要回到父母兄弟那里去。我是这样告诉了刘小青，可是我没钱买船票。在他的建议下，我向国庆，这位我们心中的富翁借了钱。我的两位童年的伙伴，将我送上了离开孙荡的轮船。
我是在叫叫嚷嚷的声音里，走进了南门的村庄。我的两个兄弟裹着床单惊恐不安地站在那里，我不知道他们就是孙光平和孙光明。同样我也不知道那个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女人就是我的母亲。他们一旁是一些与火争抢出来的物件，乱糟糟地堆在那里。接下去我看到了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男人，他声音沙哑地告诉周围的人，有多少东西已经葬身火海。我看到他眼里滚出了泪水，他向他们凄凉地笑了起来，说道：
“你们都看到了吧，壮观是壮观，只是代价太大了。”
我那时不知道他就是我的父亲，但是他吸引了我，我就走到他身边，响亮地说：“我要找孙广才。”
Tips：今天的领读就到这啦。《在细雨中呼喊》已共读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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