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本文作者默尔索，虎嗅编辑后发布

见到陈思诚之前，我在读他写的小说。

小说的名字叫《奇迹》，发布于2007年。他那时29岁，想用半纪录片半故事片的形式，拍一部关于北京奥运会的电影。

故事的主角小午，是一位天才拳击手。字里行间，不难发现他身上陈思诚的影子:自信，桀骜，具备某种无法解释的天赋。据说，陈思诚曾托人把故事转交给姜文，想请他出演小午的哥哥大午。然而，由于投资方面的缘故，这部电影最终没有拍摄。

我关心的事情在电影之外。在筹划这样一件事的时候，陈思诚于大多数人来说，只是一个刚刚熟悉的新演员——尽管他的表演生涯早在大学期间便开始，但直到2006年参演《士兵突击》，他才在一夜之间变得广为人知。换句话说，此时的陈思诚，刚刚在表演事业上打开新局面，但却已经在筹备一部属于自己的电影。

他让我想到小游戏“跳一跳”里的角色，刚跳上一个方块，便已经在为下一次起跳蓄力。这是他的节奏感。

十一年过去，陈思诚仍在进行同一个游戏，而且越跳越高，从未失手。凭借《北京爱情故事》，他成功完成了身份上的跳跃，从演员，变成了编剧和导演。而凭借《唐人街探案》系列，他不仅从正剧跳向更受欢迎的喜剧，还用超过40亿的票房成绩，跳进了最具票房号召力的导演行列。

在跳跃的过程中，陈思诚展现了惊人的效率和精确度。

毫无疑问的是，今时今日的陈思诚，与十一年前的他，早已不可同日而语。而他究竟为什么不断跳跃，他将会跳向何方，以及为什么他能以近乎100%的成功率完成这一切，都是我希望他能亲自解答的问题。

十月的一个周四，我在上海与陈思诚进行了一次对谈。

“演员总是在等待命运”

陈思诚坐在酒店的落地窗前，一身休闲装，背后是上海逐渐亮起的夜景。

见面之前，他在参加爱奇艺悦享会的活动。活动上，他宣布《唐人街探案》即将推出12集的网剧。作为电影的延伸，网剧的内容将围绕“世界侦探大赛”展开，四位年轻导演，三个探案故事，将在泰国拍摄，而陈思诚本人，担任网剧的监制和总编剧。

又跳上一个“新方块”，这很陈思诚。

浩浩荡荡的追梦时代里，演员转向幕后的情况并不少见，其中许多，并不见得多么享受幕后，而是因为不再愿意表演。但陈思诚却说，他对表演仍然有瘾。

演员陈思诚最近的一次表演，是在电视剧《远大前程》中饰演洪三元。他记得《远大前程》定剪那一天，他在剪辑室看最后一集时哭了，一回头，发现剧组的另外三个男人也在哭。当晚，陈思诚给全剧组发微信，“我请大家喝酒”，五十多人的微信群来了一半，他们在一家日料店，依照档次从高到低的顺序，喝了七八瓶1.8升的清酒，很多人酩酊大醉。

而就在我们见面的第二天，陈思诚还将前往横店，那里有一个电视剧《远大前程》的奖等着他。

可是，即便对表演有瘾，陈思诚终究还是在创作环节投入更多，他在“演员”这个身份之外，不断叠加新的身份，编剧，导演，监制……近些年，他更常出现在镜头后，而不是镜头前。他也不再关心流量和曝光度的问题，直言放大镜下的生活，限制了创作者对生活的体察，甚至，他还以老大哥的身份“教育”刘昊然：“（流量）这东西固然重要，但不要刻意去追求。”

“我内心很向往江湖，向往侠义，向往那种生活理想，但其实它在这个时代是没有办法实现的。但我可以用作品把它实现出来。用创作来说，用创作来实现。”

这是陈思诚必须创作的理想主义解答。而与此同时，他也并不掩饰现实主义的另一面：他早早便意识到，演员这个职业具有天生的被动性，他们总是在被挑选，“在等待命运的降临”，这让他感到不安。

他还引用了胡雪岩的话——“智者把握机遇，圣者创造机遇。”

自信如他，自然是想做掌握主动权的人。

“拍戏跟炒菜一样，你就是一厨子”

提起未能如愿呈现的《奇迹》，陈思诚露出遗憾的神色。

“不是我的遗憾，也不是观众的遗憾，而是文艺作品的遗憾。因为没有这样一部作品能把那个时代，08年的北京，08年的中国深刻记录下来。”他至今记得，2008年，他和一群朋友在饭店一边吃饭，一边收看奥运开幕式。看着看着，周围的人突然发现，陈思诚哭了，渐渐竟变得泣不成声，所有人都傻了，而陈思诚说了句：中国太不容易了。

这是我不曾预想到的一面，一个家国情怀深重的陈思诚。他执着地相信，2008年是一个见证中国崛起的瞬间，理应用更丰富的形式记录。而当他袒露这一面时，我重新理解了《唐人街探案2》里他们在纽约街头纵马的桥段，那种狂放，何尝不是一种对异域的征服。

事实上，陈思诚的创作欲萌芽于更早的时期。

他在初中看金庸和古龙的武侠小说，很快看完之后，便尝试自己写，“我想看到更多，但我看不到。”这种练习成分居多的创作，终于在二十多年之后产生力量，《唐人街探案》提出“世界侦探排行榜”的概念，便是在构建另一个“东邪西毒、南帝北丐”的世界。

谈及自己的创作力，陈思诚拿起手机，向我展示他的手机备忘录。里面有他设计的人物台词，或者是一个剧情的梗概，随手记录灵感，这是他多年的习惯。《唐人街探案》的故事雏形，就是他在泰国写《北京爱情故事》的剧本时产生的，从萌芽到电影落地，中间至少隔了五年。

很多人没有注意到，陈思诚在执导《唐人街探案》之前，几乎与喜剧毫无关系。他演过少年犯，演过士兵，演过北漂青年，清一色都是正剧。而当他决定把《唐人街探案》的故事拍出来，他如放卫星一般，制造了一个票房黑马。某种程度上说，他一击即中式的成功，是反经验的。

他承认有些人的喜剧难以复制，比如周星驰或者卓别林，他们个人的表演就是作品的全部风格，而他代表另一种，一部分天赋，加一部分方法论，更通俗地说，“拍戏跟炒菜一样，你就是一厨子。厨子明白菜好不好吃，这是本能。”这句话也解释了他的艺术观，高雅低俗放到一边，营养是否丰富放到一边，“东西至少要好吃，因为它是一菜。”

这种理念延续到了网剧的拍摄中，他选择高成本的异国拍摄，不用注水的漫长剧集增加收入，只有精悍的12集，“购片成本便是制作成本。”因为他对网剧有更长远的期待。当我问到是否担心“包饺子喂猪”的问题，他很果断地回答：“我特别不赞同这句话，我认为没有真正的猪，也没有真正浪费的饺子。”

跳向下一个梦想

现在的陈思诚，除了宣传期，基本不出现在公众视野中。

“今天股票跌破了2500点。”

 

“所有行业未来都是团队化的。就好像马云需要张勇，马化腾需要刘炽平。”

 

“今天很残酷，明天更残酷，大部分人死在后天的路上。”

类似的表达，在与陈思诚的对话中经常出现。现在的他，比过去更关注商业问题。

关于未来，他的规划已经足够长远，《唐人街探案3》之后，他将不会继续导演唐探系列的电影，但是“唐探宇宙”仍将继续，而他将投身于另一个“激动人心”的项目中。也正是出于这一点，网剧《唐人街探案》就变得尤为关键，它只能增强电影，而不能破坏电影，所以站在战略角度，制作团队得允许这件事保持“零利润”。

站在更高的维度，他希望自己能为电影产业做些什么。

“现在的电影就只是电影。”这是陈思诚眼中，中国电影目前最大的问题。盈利模式单一，90%的收入都在依靠电影票房。他佩服迪士尼，在有漫威系列这样的高票房电影支撑的情况下，迪士尼的票房收入也只占它总收入的26%，其余收入都是来自于电影的衍生，授权、乐园或者游戏。

这是他所认为的，真正成熟的商业模式。而中国电影离这一目标，还有相当遥远的距离，这或许能够成为他继续跳跃的方向。

记得在对话即将结束的时候，陈思诚第三次描述起自己哭的经历。场景是在电影院里，旁边坐着徐峥，他们一起在看《爱乐之城》的首映，彼时的他们都很感动。而触动陈思诚流泪的，是女主角艾玛·斯通进行了一段长长的关于梦想的独白，一段漂亮的长镜头。

他感慨：所有人，其实都是在走相同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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