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赵星雨 朱可昕
校对 | 李雪娇
编辑 | 李禾子
你们没有看到我在成长,是因为我在向下扎根。
——阿朵
“沙沙”,“沙沙”,阿朵带着厚重的头巾,穿着传统的苗族服饰,双手稳稳地端着一个圆圆的簸箕。她侧过头仔细地倾听身边苗鼓与芦笙的旋律,配合着电音的节奏,将簸箕中的谷物均匀地进行筛动,模拟沙锤的作用。这件事她已经做得很熟练,就像过去五年间的许多时候一样,在苗家的田间、山头或小院中,与阿叔阿嫂们一起寻找和挖掘苗家传统韵律的秘密。
但这次却是在第48届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结束当晚的宴会上。阿朵身边的观众也从苗家的“细伢崽”们变成了微软创始人比尔·盖茨、加拿大总理特鲁多、约旦国王阿卜杜拉二世、卢旺达总统卡加梅、英国前首相托尼·布莱尔等政商界名流,以及晚宴组织者中国阿里巴巴董事局主席马云。
为了推广中国民族文化,马云邀请阿朵及其去年新成立厂牌“生养之地”旗下少数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央格里和龙仙娥以及旅美音乐人马亮Mars前往沃达斯,于当地时间1月23日晚在寓意“中国文化盛宴”的晚宴中进行开场秀演出。为了准备此次演出,团队不远万里从中国带去了用于表演的苗鼓、雕、苗芦笙、筛子等乐器,而由于海关限制植物种子入境,众人只能在当地寻找杏仁、葡萄干等各种干果用于代替谷子的发声物品。
演出结束后,阿朵在微博上写下了演出背后的小故事以及心里的愿景,“我很荣幸能通过(达沃斯晚宴)把我们新·民族音乐带到这样一个国际舞台上,让那些对世界正发生影响力的政经人士关注到我们的民族文化,这些艺术理应在被全世界更多人看到、听到和喜欢,是一种很好的文化交流方式。我并不是以明星身份去到达沃斯,我是一名非遗传承人。”
“作为非遗文化传承人,带着中国的新民族音乐面向世界舞台的展示,总统也好、王妃也好、首富也好,他们都安静观看我们的节目。”在从大众视野“消失”五年之后,阿朵对音乐财经说,是时候行动了,自己愿意成为这个领路人,“就好比一扇一扇的门在打开,这条路虽然任重道远,但是‘春天到了’。”
“春天到了”:新·民族音乐浪潮的“死里复活”
2017年12月12日,前门东大街23号Blue Note。下午和晚上各有一场能够容纳250人左右的小型演出在热闹的气氛中拉开帷幕:签到处有身着传统苗族服饰表演鼓舞的少女们,拿到手的宣传单页里配着斑斓的羽毛,下行至入口处还有阿姐们唱着苗歌为观众们献上拦门酒……进入现场还会发现,Blue Note的舞台已经被进行了较大的改造,整体舞台格局与设计将观众围绕和笼罩其中。
阿朵就在这样的氛围中闪亮登场,进行了一场独具苗族特色与超现代审美的华丽表演。这场名为“死里复活”的持续三十分钟的片段展演让观众通过音乐和舞美观看了一个女人寻找爱并且最终凭借爱“死里复活”的故事,其中包含了初生的惶恐、爱恋的甜蜜、等待的坚持、家人的相聚和别离,让在场的观众产生共鸣,有不少人几度潸然泪下。
这是一场特别的演出,也是阿朵正式带领旗下签约少数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集体亮相的生养之地厂牌发布会,旨在正式推出“新·民族音乐浪潮(New Ethno Wave)”这一音乐概念与基于此概念的现场“大秀”模式,还有发布为此“大秀”服务的同名原声音乐专辑。
据悉,此次演出的剧本是由阿朵自己撰写,讲述了女主人公“桥”在所有人都在寻求财富之时,一路寻找爱,在痛苦到要死亡的时候拿到了打开财富之门的钥匙,同时获得了爱与财富的故事。她用感人的主线情节将五年来积累的音乐作品串联起来,舞台也延伸到观众之间,带给在场观众一种沉浸式的体验。
阿朵在微博上预告时曾说将“此作品献给这世间所有还在黑暗中寻找爱的人”。当天的音乐总监陈伟伦在最后的几首歌时摘下自己的监听耳机,激动得连手都不自觉地抖了起来。“我知道阿朵的每一个音符都是非常艰难。都说民族是世界的,其实民族并不是世界的。尤其是我们民族的音乐,只有我们努力它才能是世界的。”他在演出结束后说。
事实上,这份努力也得到了认可,《死里复活》的音乐制作团队十分庞大,除了总制作人阿朵和陈伟伦之外,联合制作人包括方大同、美籍华裔音乐人Soulspeak、非遗传承人央格里、马亮Mars、90后电子音乐人Jason Hou、鹤这豹脾气、以色列电音艺术家Guy Moses等,还在最开始摸索方向时得到了耀乐团王璐和日本拟音大师Yosi Horikawa的建议与帮助。
这些音乐人围绕阿朵给出的民族背景与情绪主题进行创作,在一年半的制作过程中精雕细琢,每首歌做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都会组织一次内部试听,仅仅《死里复活》这首歌就做了7版,最终诞生了一张兼容并包、元素丰富却色彩统一的能够为演出服务的优秀专辑,Blue Note现场及演出后也有不少行业内从业者在线上线下对“死里复活”的演出和音乐给出了积极评价。
早在7年前,还活跃在流行乐坛的阿朵就已经萌生了想要做民族音乐的想法。她将当时的事业形容成高速路,自己在这条路上挣扎了整整两年才找到出口。“在高速上想找一个出口不是那么简单的。需要放弃很多东西,相当于壮士断腕,前途未卜。”经历了许多波折,她终于作出决定回到苗家采风,在深山里一呆就是五年多,微博几乎每年只发一条。
为了积累音乐素材,阿朵那几年特地去参加了很多国际上的苗族歌会。这段经历也让她打开了眼界,“你会发现他们自己形成了一个音乐的圈子,就像华语音乐圈一样。虽然每个国家苗族的语言和音乐都各不相同,但是他们有他们自己的明星。大家还会互相吸取、学习,文化和音乐都传承、保护得很完整。”
阿朵认为,上述苗族歌会展示出的音乐环境比国内健康很多,也是一个良性的刺激,也让她萌生了要成立厂牌,推广“新·民族音乐浪潮”的想法,由歌会入手开始寻找能够传承与创新的厂牌签约音乐人,并最终劝服了苗族芦笙传承人央格里、苗族水腔传承人龙仙娥、苗族情歌传承人蝶长、马亮Mars、90后布依族传承新声吴渐、90后纳西族传承新声和兴凤加入,“民族的音乐灵魂才可以传承,同时他们还要具备市场性……我们要有民族自豪感,而不是为了个人名利在做这件事。希望最后每个人都能汇聚在这股‘浪潮’中。”
生养之地与大秀IP:“老炮们”的新想法
2016年,回到“城里”的阿朵带着一部新手机、一部老手机和一台电脑,以及里面在采风时积累的DEMO和一气呵成的演出剧本,拜访了当时京圈里不少从业者,并且成功打动了一帮各有来头的音乐人与她合作制作,以及获得了投资方太合音乐集团的千万级天使轮融资,太合CEO钱实穆在12月12日的演出后上台说,自己在听到阿朵的DEMO时,“从北京瘫的状态里跳了起来。”许多业内人在听后也都表达了对于其音乐在创作想法与内容方面的惊喜。
2017年3月,生养之地厂牌正式成立,创始团队共有12人,创始人阿朵找来了认识10年以上的老朋友张璐和董晓峰担任CEO与市场总监,虽然核心团队都是“老炮”,但按照阿朵的话来说,“整个团队很新。虽然团队里有璐哥这样在最早在音乐行业工作的人,但是他们也都离开这个行业很久了。”张璐是太合麦田最早的联合创始人之一,因为与阿朵相互的认可,离开了音乐行业五年之久的张璐决定重新回到这个行业;董晓峰也是之前太合麦田的企划制作部员工,加入生养之地之前曾就职于乐视。由于音乐行业普遍收入低于其他行业,阿朵不停地重复“他们原本在自己的行业里干得好好的,就这么被我拉过来了,现在跟我‘红军过草地’。”由于阿朵离开这个行业的时间比较久,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但她觉得“有一种使命感,让我们快马加鞭朝着一个方向努力。”
事实上,阿朵与生养之地也“复活”得很赶趟儿,在华语流行音乐没有新的审美符号出现之时,2017-2018年的细分音乐市场正高速焕发着生机。据了解,生养之地目前的短期计划是在2018年发行旗下签约的传承人合辑,研发“大秀”。完整的大秀将在春节后启动,同时,厂牌将以大秀为依托,推广旗下传承人及其音乐作品,将新·民族音乐浪潮推向大众。
曾成功引进外百老汇秀《极限震撼》、有丰富演出落地经验的CEO张璐表示自己“嗅到了生养之地的商业价值”。据他介绍,一场完整的大秀时常大约会在70-80分钟,曲目有20首左右,在正式演出之前,生养之地的团队希望从听觉、视觉、甚至嗅觉上都带给观众沉浸式的体验,增加互动性,打破镜框式的舞台,“做到音乐性很强”是团队的目标。
对于此类细分音乐的市场,张璐很有信心,他认为中国的市场很大,细分市场还有大的空间,审美、调性绝对会有阿朵的细分人群,并且希望能先与B端的传统演出商、剧场、特色小镇、文旅项目形成对接,再从B端向C端进行推广。通过独特的品牌文化与细分音乐市场制造长尾效应。
生养之地厂牌当下最大的投入与支出都在内容研发上,由于国内现在还未发现与大秀形式非常匹配的场地,所以团队需要研发出适配不同类型场地、针对不同场景的版本,甚至是适配于音乐节的版本,将大秀模块化,形成像“套娃”一样的模式。而CEO张璐认为,最适合大秀的场地容纳人数量为600-700人。同时,他认为生养之地未来的商业模式可以有很多打法,他们将立足于音乐、立足于体验,将更多延展性的东西带给观众。
目前,生养之地的业务范围涵盖版权、经纪、现场演出等,厂牌的所有签约艺人都为全约艺人,组织人员架构已经能满足需要。阿朵表示,作为一个创业公司他们正在寻找“既有保守做事的经验,又要具有开创性思维”的精英;对于艺人的发展,她也有自己的想法,“比如我们有两位90后的传承人吴渐和和兴凤,和兴凤本身非常喜欢电音,所以将来或许她可以去做有民族特色的电音艺人。现在音乐节同质化很严重,这样的歌手属于稀缺艺人。”
被问起厂牌生养之地名称的由来,创始人阿朵说自己的家乡是湖南湘西吉首,“吉首”在苗语里有“生养你的土地”之意,厂牌名称取自此处,也寄予了阿朵“埋在泥土里,重新扎根”的美好愿望,正如她在重回大众视线后一次又一次被追问“五年空白”时所回答的一样,“你们没有看到我在成长,是因为我在向下扎根。”
以下根据音乐财经与阿朵、张璐对话资料整理:
为什么想做“新·民族音乐浪潮”?
阿朵:我们的愿望是可以让Ethno Pop、World Music这样的音乐在中国、甚至国际上有一个新的体系,这从我个人来说,要做的事就是得先替一帮想要做这样音乐的音乐人、传承人“趟”出一条路。这条路不容易,刚开始我们需要在一个野山坡里面先把所有的荆棘砍掉,然后再想办法铺上石子,然后再刷成柏油路……慢慢的这条路肯定会越来越平整。
在我们做专辑时,音乐人们都很兴奋,因为他们知道我们是在做一个全新的东西,都知道这是一种使命,要把这种民族的优秀的作品让更多的人听到,而不是说个人的功绩和名利,这些最后合起来就叫做新·民族音乐浪潮,我们每个人都是在这个浪潮中,而不是这里面只有某一个人出现。
《死里复活》里有几首歌都有苗语版本,演出时也是用的苗语,这方面对于推广来说你们认为有局限吗?
张璐:我觉得不会。音乐的聆听本来就是一个特别个人化的东西,某种程度上听众的感性感知比理性认知更直接。拿我个人举例,我八十年代开始听Michael Jackson,那个时候不懂英文,但我一听整个人就嗨了,跟语言没什么关系。音乐最重要的还是最直接的冲击力,对歌词的理解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二级页面、三级页面的事,一级页面还是最本质的东西,歌词那是另外一个文化维度的再认知。
对于音乐里呈现方式比较前卫和电气化的编排设计,做原生态的传承人们怎么看?
阿朵:其实厂牌签约的传承人们在音乐方面都是很有见识的、对音乐很有追求,有自己的审美和眼光。要是你音乐上没有一点能让他们折服的东西他们很难愿意跟随你。而且像央格里和蝶长等传承人都出国演出过很多次,他们的音乐非常国际化,与其说我是“带”他们出来,不如是说他们是在帮我传授他们好的音乐,生养之地只是一个桥梁,我们想用其他民族的人能够明白的呈现方式把这些嫁接起来。
这些音乐作品有海内外非常多优秀的音乐人参与制作,有人会担心他们流派和理念不同,对音乐的整体性产生影响,你们怎么看?会因为这个在制作过程中遇到困难吗?
阿朵:我们说,梁山好汉,混杂么?什么样的好汉都有,不都是正规军也不都是草根英雄。但是正规军和草根英雄他们一定要有共同的理念才能合在一起。我找的所有人都是真正热爱音乐、非常坚持的人,这些人真的很难搞(笑),因为他们不会随波逐流和人云亦云。但是这样的人他们是可爱的,他们集合在一起就是梁山好汉。
对于不同派别的音乐人,他们认不认对方这个人做东西很重要的。所以首先我在跟他们沟通的过程中要有非常智慧的方式,得彼此读得着彼此的心,彼此信任。我都是用我真诚的心和作品来和他们聊,大家愿意从自己那片耕耘的田地里出来,走在一起,就像无数条小溪,然后我们就能汇成一条大河,这条大河最终也都是为了我们整个华语乐坛的大海,而想要汇入到这个大海中,就得尽我们自己每个人微薄的一份力量。
在彼此信任的基础上,说实在话,制作过程也是非常艰难的。因为各路英雄在自己的山头上都是很厉害的,可是他做出来的东西跟我们要的东西不一样,所以得换别的英雄在前者的基础上完成我们想要的东西,那他们得相互理解,所以我成为了大家的桥梁,分别理解他们的想法,然后在里面做出平衡,最终完成我作为创作人想要的一个东西。
我觉得参与制作的音乐人有一点很好,他们非常优秀和职业。他们都非常尊重我想要什么,尊重我最终有没有表达出来我想要的东西,这一点非常宝贵。其实他们愿意来一起做音乐,也是因为被最早的DEMO所打动。因此,在制作中,当音乐被大家呈现得很复杂的时候,我会说,那我们最终还是要遵从你们最初的那份感动,如果那份感动没有了,就是本末倒置,我们能不能退回去?在这个过程当中,各路梁山好汉大家是在为了同一个目标奋斗,心齐了,这事儿也就成了。
本周轮值编辑:李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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