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周东旭

背景：

“7•23”八达岭野生动物园东北虎伤人事件仍未妥善解决。7月23日15时许，32岁游客赵女士在东北虎园下车时，被老虎拖走受伤，其母周女士下车追女儿时遭老虎撕咬死亡。近两天，当事受伤女士接受媒体采访，经过一段时间的协调处理，双方并未完全就相关事项达成一致看法，“现在准备走法律途径了，马上提起诉讼”。

据了解，双方对赔偿数额有一定分歧。对于死者周某，双方协定定损124.5万，并达成一致。家属认为动物园应对死者承担全部责任，但动物园表示只承担15%的责任。对于伤者女士，家属一方提出定损150余万，己方承担20%至30%的责任，动物园承担70%至80%的责任；但动物园只认可74.5万，不同意家属提出的精神损失费和后期治疗费用赔偿。

双方各执一词。动物园一方近日回应，若涉及赔偿问题,需要有关部门划分责任，在责任未划分之前，无法进行赔偿。

东北虎伤人事件发生后，舆论也是各有倾向，有人认为当事一方私自下车终酿悲剧，要承担主要责任，也有人认为动物园宣传和事后处置不力，要承担重要责任。

【意见领袖观点】

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教授杨立新表示，从公开报道的案件事实来看，无论野生动物园还是受伤当事人，都存在过失行为，关键是如何厘定各自责任，区分主次责任。

该案主要涉及《侵权责任法》第81条的规定，“动物园的动物造成他人损害的，动物园应当承担侵权责任，但能够证明尽到管理职责的，不承担责任。”所以，问题的焦点就在于，野生动物园是否尽到了管理职责。

杨立新分析，野生动物园饲养的动物更为凶猛，依法应该负有高度谨慎的注意和管理义务，应充分考虑到游客有可能发生的一切危险，最大限度杜绝危害后果的发生。

所谓高度注意义务，就包括“游客自驾到凶猛的野生动物园环境中，可能会出现下意识行为，比如，突然想去厕所，或者突然爆胎。动物园应该对游客的下意识行为有一个预判，进而采取相应保护措施，如果没有采取必要的保护措施，就要承担相应的法律后果。”

另一方面，杨立新说，一旦发生伤人事故，动物园应该能够采取必要且及时的措施，制止动物的伤人行为，以最大限度的减少伤亡，如果不能做到，则可能意味着严重过失，有重大过错。

事发之后，延庆政府曾组织调查组，通过一个月的调查取证和分析论证，认定了事件原因：一是赵某未遵守八达岭野生动物世界猛兽区严禁下车的规定，对园区相关管理人员和其他游客的警示未予理会，擅自下车，导致其被虎攻击受伤。二是周某见女儿被虎拖走后，救女心切，未遵守八达岭野生动物世界猛兽区严禁下车的规定，施救措施不当，导致其被虎攻击死亡。

调查组做了事件定性：不属于生产安全责任事故。理由是，八达岭野生动物世界在事发前进行了口头告知，发放了“六严禁”告知单，与赵某签订了《自驾车入园游览车损责任协议书》，猛兽区游览沿途设置了明显的警示牌和指示牌，事发后工作开展有序，及时进行了现场处置和救援。

杨立新认为这一定性略显不够客观，“最主要的问题是野生动物园对于逛园自驾车的保护措施是否足够。”

对于伤者以及死者，杨立新认为责任各不相同。赵女士作为拥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成年人，在猛兽区下车，能够认定是存在过失的，而“周女士的主观动机是救助行为，不应当认定其存在过失。”

杨立新还表示，这一事件可能会推动民法典编纂过程中对《侵权责任法》第81条的修订。“制定《侵权责任法》时，第81条适应过错推定原则，专家是不同意的，为什么家里饲养的动物伤人（比如《侵权责任法》第78条）要承担无过错责任，而动物园的凶猛动物伤人反而责任降低，适用过错推定。立法者认为动物园有特殊的管护能力，所以，就没有将此也归为无过错责任。”

《侵权责任法》分别规定了饲养动物与动物园动物伤人的不同归责原则。第78条规定，饲养的动物造成他人损害的，动物饲养人或者管理人应当承担侵权责任。不过，能够证明损害是因被侵权人故意或者重大过失造成的，可以不承担或者减轻责任。

上述所谓不同的归责原则，就是指过错推定责任和无过错责任，无过错责任更为严格。过错推定是指行为人（动物园）不能证明自身没有过错，就推定其有过错，应承担相应责任。无过错责任是指，不论当事人（动物园）在主观上有没有过错，只要发生损害事实，就应当承担民事责任，不以当事人的主观过错为作为依据。

在杨立新看来，不管动物园经营理念如何，都应该尽量减少危险出现的可能，关键是更好的管束危险动物，不能放任游客的风险，“法治建立在保护公民安全基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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