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当我经过台北国际书展主题广场的时候,我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还有一个小时就要轮到我,而此时某个作者的分享会,台下稀稀拉拉坐着十几位读者。
我问台湾出版社的同事:难道所有的分享会都是这样的场面吗?
她们告诉我周末的人比较多,但由于今天是周一,又是下午工作时间,所有人少比较正常。
她们一定不知道我问这个问题的目的,我只是想给自己接下来的分享会找一个台阶下。
轮到我的时候,同事欣喜的跑过来告诉我,说台下已经坐满了读者。
我站在台上的时候,放眼望去,有些读者可能是看过我的书,有些读者来自于内地,还有一些是逛书展逛累了,就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没事,就当是一个陌生的环境,没有一个人认识你,也没有一个人读过你的书,你要做的就是到了一个新的学校做一个自我介绍。”我就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这么想之后,居然就一点都不紧张了。
介绍自己的名字,介绍自己的职业,介绍光线这家公司做过的电影,介绍自己因为新近在台湾出版了《向着光亮那方》得以被邀请参加台北国际书展,至此,《谁的青春不迷茫》系列的三本散文集均被出版了繁体版。
介绍自己的写作经历,以及成长过程当中台湾作家,台湾音乐,台湾电视节目对于自己的影响。
我说我接触的第一个作家是刘墉先生。
大学看完了白先勇先生的所有的作品,所以毕业论文写的也是白先勇先生。
喜欢看吴念真老师的作品。
邱妙津的蒙马特遗书也弥漫着台湾天气的味道……
我听丰华唱片,对滚石和维京唱片如数家珍,友善的狗也是喜欢的唱片厂牌。
吴名慧,锦绣,无印良品,林晓培,侯湘婷,江美琪,何欣穗,何嘉文,黄小桢,堂娜……都是当年听的歌曲。
我说自己去年第一次接受阿雅采访的时候,她坐在我对面说着说着,我就跑神了。她问我为什么不专注,我说我脑子里全是二十年前那首《挫冰进行曲》,我没想到当年我百看不厌的那个人居然会在二十年之后问我一些问题。
阿雅不信,我就只能把《挫冰进行曲》当着她的面唱了一遍,她信了。
我们都眼泛泪光。
说完这件事,我长舒了一口气,好像回台湾还了一个愿。
然后我发现,现场不仅坐满了人,四周也全是站着的读者,他们应该不是来休息的……
我看他们会笑,感动的时候会流泪,有人拿着本子做笔记,结束后有人过来分享自己刚才的感受。他们很认真,在听我说每一个字每一句话。谢谢。
我刚下飞机的时候,台湾出版社的同事接到我往外走,一个特干净的女孩跑过来问你是不是刘同,我能跟你合影吗?
我问你也刚到台湾?
她说她是交换生。
合完影之后她很有礼貌的再见,台湾出版社的同事说:哇,遇见了读者。
我好想追回那个女孩,给她两百块钱,谢谢她为台湾出版社的同事制造出了一个我很红的假象(简直就是个优质群演!)
其实我更骄傲的是,这个女读者超级有礼貌。
后来我又在接下来的两场活动中都遇见了她。
2
晚上去了一家独立书店叫青鸟。
店主瑞珊之前也是媒体人,30岁那年辞职开了书店。
书店的门脸小小的,在外面很难发现里面的天地,那晚,坐着的,站着的,我们一起和读者聊天,请读者喝酒顺道检查他们的身份证是不是成年了。
台湾的读者问了我一些问题。
有说自己过于在意别人的眼光,后来学会了独处,整个世界就亮堂了起来。
也有说不知道自己考不考得上中国传媒大学。
其实内地很多大学对于台湾考生要求都不算太高,如果这都考不上,那就是活该考不上咯。
我也是这么回答的,然后读者笑了,笑了就没事了。
你看很多问题,我们需要的并不一定是一个明确的答案,而是需要一个情绪发泄的出口。
除此之外,接受了《商业周刊》《明镜》《旺报》《远见》等媒体的专访,感谢他们做了很多的功课。而我真正想写的是以下的部分。
3
在台湾的几天里,去了好些地方。
每次都是决定要去一个地方,然后开车出台北,没过十几分钟就到了另一个地点,然后因为或如泼墨的雾气,或因透明的海洋,或因上色的青山,或因铁轨与公路并行绵延的风景,我们不得不停下来,嘴里一直大声喊着:啊啊啊啊啊啊。
美好而安静。
稀疏又游离。
一张照片咔嚓,就是台湾独有的人文气。
在去九份路上,突然饿了,路边有一家特别特别不起眼的杂货店,我买了三个粽子,店里的老爷爷递给我一个袋子。
上车之后发现老爷爷给的袋子有一个空袋子用来给我们装垃圾,除此之外还有三包蘸料,以及三包小小的擦手湿纸巾。
我很诧异。当地的朋友说:怕你半路吃了,手会弄脏不方便。
我当然知道老爷爷的用意,只是一个路边那么不起眼,一天接待不了一两个客人的小店,居然会把给客人的东西准备得那么细。
因为重感冒的原因要买药,走到一家百货公司的服务台咨询。
店员很抱歉的说这家百货公司没有药店,我们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她立刻拿出了一张整整齐齐的街区建筑规划图,告诉我们现在在哪里,要怎么走,走多久,就能到另一个百货公司,里面的哪家店有我们需要的药。
连我都觉得太麻烦她了,她在最后还问我们要不要一份地图。
后来到了一家诊所,认真的翁医生问了很多症状,说是重感冒导致了咽炎,咽炎又导致了低烧,然后让我去药房取药。
他们把每一天每一次我需要吃的药全部分好装进小袋子里,五颜六色的。
然后说如果吃了药感觉不舒服,那么可以吃这一包。
如果吃了药,头晕晕的有低烧,那就吃另一包。
如果没有这些症状的话,那就不用吃这两包。
药房医师在说的时候,我很难听进去。
我已经被病情折磨得心情焦虑,身处外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当拿到医师给的十几小包药时,发现每个小包上都贴心的盖了章,写好每一袋应该什么时候吃。
那一刻,温暖就顶在嗓子眼。
后来我不敢随便问他们问题了,因为每次问问题,都觉得是一种打扰和麻烦。
我问朋友:为什么我遇见的每一个台湾人都那么热情好客,好像大家都没有自己的事,全都在等着我们求助?
本地朋友说:台湾以前有一首歌叫《出外人》,大概的意思就是每个人都是出门在外的人,加上台湾是个港口,很多人来了又走,人与人相遇总感觉像是最后一次,所以尽力的帮助别人,像是告别,也像是别人在帮助外出的自己。
在经过汐止的时候,路边有一座塔斜斜立在路边,离近了才发现有很多细细的钢筋在作为支撑。
921台湾大地震,很多桥倒了,但是这座塔很顽强,没倒,只是斜了。
为了纪念它所代表的坚强(刚毅?硬撑?生命力?),后来就把它固定住,提醒着来往的人们。
坚强的塔 随手在车上咔嚓的风景 与铁路并行的车道 猫村
4
之前我从未来过台湾,但身边这些年多了很多台湾的朋友。
曾经有说法说因为台湾太小,所以做出来的很多东西格局都是小小的,不大。
以前不懂,觉得这个理由听起来就很对,总是格局小小的做文章,一点都不大气。
这一次到了台湾,才对这个说法有所反省。
我觉得更准确的解释是,因为各种原因,所以台湾才能把心思都做得细细的,能考虑得到自己的每一点心思,能照顾得到其他人每一点的立场。
路边的一家小小卤肉饭,能写出很长很长的准备工序和制作工序,因为地方小,稍微做不好就人尽皆知,所以只能做深,做扎实,做出一点样子,像个匠人,才能活下去。
媒体采访的时候问我:现在台湾很多年轻人都在追求一种“小确幸”的生活。听起来很安逸,很幸福,但也是一种对于残酷现实的逃避,问我怎么看?
我说不怕一个人小确幸,只怕一个人是为了逃避现实而选择小确幸。
如果每个人真的能沉浸于此,找到自己的快乐,那又未尝不可。
在台湾的这些天我遇见了一些台湾的90后,他们听说我从北京来,都很好奇我们的生活。他们当中有一些人决定毕了业去广州,去北京,去上海闯闯,说不上为什么,就觉得好像机会更多,也更不一样。
在基隆夜市,一位卖烤玉米的大姐听说我们是从北京来,感叹了一句:现在大陆的发展真的是好快,很羡慕你们这些年轻人。
最好的事情就是,我喜欢你,我发现其实你也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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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台湾的最后一天是阴雨天。
我们开着车进山。
这些天,我们都从南港出发、经过了翡翠湾、野柳、去了金山靠北过日子和没有名字的咖啡馆、到了暖暖、去了猴桐猫村,从猴桐车站前往望古车站,经过了十分,还临时停在了双溪,沿着北海岸,转回九份,到美艳山渔港。
每个地方都有很美的名字,以及配得上名字的风景。
最后那天,朦朦的雾气里,山中偶尔升起一股袅袅炊烟。
朋友说:每次一看到这股烟气,就觉得温暖。
这就意味着山中的某户人家觉得冷了,要烧柴取暖,也许是家里有老人,也许是家里来了客人。
阴雨天 沿途风景 山中的咖啡馆很少客人 海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