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乐的暗面丨张国荣与何韵诗,粤语歌里不同世代的雌雄同体

港乐的暗面丨张国荣与何韵诗,粤语歌里不同世代的雌雄同体

港台男星 2016-05-06 21:29:12 254

2016年的愚人节像过去十几年一样,在唏嘘和怀念中渡过,主角当然是张国荣。我曾经对此疑惑不解,香港在我印象中一直是个脚步匆匆的现代化大都市,港人大多亦是商业磨练下精打细算的都市男女。在这样一座商业气多于江湖气,生活算盘强于儿女情长的城市,为什么十数年如一日地怀念他们的哥哥(乐迷对张国荣昵称)?也许,步步为营和积极向上见得太多,反而产生钝感。而哥哥,这个几乎向所有循规蹈矩逐个宣战的艺术男神,恰恰完成了他们心中对戏剧性人生,对极致浪漫的想象。


文_思琪



Pink Floyd有张专辑叫《月之暗面》,名字起得真有味道。料想每个人,每座城都有至少两面,一面示人,一面娱己;一面正大光明,一面幽深晦暗。在哥哥之前,从来没有一个香港艺人活得如他那样率性、浪漫、叛逆、无惧,连对死亡的选择也如此戏剧化。人生如梦,醉生梦死,哥哥做到了极致。这也是为什么在哥哥离开后的每个愚人节,我们都要翻翻他的专辑,听听他的声音。


倒不是专门来怀念哥哥,而是想写写港乐里那些袒露人性暗面的歌。所谓的暗面,不是变态、扭曲的反社会思想,而是长期潜藏在我们心里,但又极少被察觉的内心需求,它很隐蔽,但一旦被唱出,足够让我们在午夜梦回时,撕下精打细算的理性面具,回归柔软,一边慨叹一边流下两行清泪。而这一切,我想从哥哥开始。


△在张国荣之前,陈百强、谭咏麟等香港男歌手走的都是深情路线。


一直觉得,哥哥是第一个将虐恋唱成了美的香港歌手。在他之前,像陈百强、谭咏麟等名气较大的男歌手,都是走情深款款的路线,阳光、帅气和深情不改是唱片公司为他们定制的公众形象。哥哥出现以后,深情路线固然继续走俏,但虐恋因素的加入,让哥哥的音乐有了更深更醇的“人味”:在爱情里“低到尘埃”的心甘情愿,由自虐带来的虚幻快感,以及醉生梦死后的四大皆空,哥哥都唱出来了。我们去听陈百强的《等》、《一生何求》,以及谭咏麟的《爱在深秋》,会觉得漫天飘满了静谧的黄叶,心有愁肠,可那愁总是道不破、说不出,像林黛玉,伤心到了极处,也还是在闺房里掩面哭一哭。那是古典的美,周正圆滑,感伤之余还不忘维持自我形象;但再去听哥哥的《红》、《路过蜻蜓》、《醉生梦死》,画风就截然不同了,那简直是一场大汗淋漓的痛快,一场要么爱要么死的灵肉狂恋。林夕的词配上哥哥的嗓音,时而轻佻到处留情,时而是被辜负的深情,活脱脱一场红尘盛宴。


红像蔷薇任性的结局

红像唇上滴血般怨毒

在晦暗里漆黑中那个美梦

从镜里看不到的一份阵痛

你像红尘掠过一样沉重

——《红》



让我做只路过蜻蜓

留下能被怀念过程

虚耗着我这便宜生命

……

哭 我为了感动谁

笑 又为了碰着谁

—— 《路过蜻蜓》



不开心再睡到开心

……

爱,是阔是窄都不用代价

分与合,都不用惊怕

……

有一梦,便做多一梦

直到死别,都不觉任何阵痛

趁冲动,能换取感动

这愉快的黑洞苏醒以后谁亦会扑空

——《醉生梦死》



你看,哥哥的这些歌里有那么多眼泪,那么多做低伏小的卑微,可是我们依然那么爱他,像他一如既往地爱这个不断让他吃灰的红尘人间。可这就是真实,永远不完美,永远有瑕疵与缺陷,永远有止不住的眼泪和谈不完的欢喜。

哥哥的厉害就在于,我们私下里偷偷去想偷偷去做的事情,甚至有些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坦坦荡荡地唱出来并且随心所欲地去做成了。穿红色高跟鞋黑色丝袜,戴黑长直的假发,在舞台上劲歌热舞;或者干脆穿一身睡衣,有一句没一句地在聚光灯下懒懒唱着歌。王家卫在《一代宗师》里谈了人生三境界: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肉体生命停在47岁的哥哥,不知道是否来得及见天地和众生,但我相信,他肯定早已见到了自己。


△光看外表,已知何韵诗并非柔弱女子。


接着来说说何韵诗。对她的喜欢一开始是基于她中性的嗓音和打扮,也一度将她与梅艳芳混淆,因为声线相似,且两人都非柔弱女子,利落的短发下看得出,骨子里有股韧劲在支撑。而终于将她俩从内里区分开来,是因为《似是故人来》这首歌。梅艳芳有好些人歌合一的作品,《似是故人来》算是其中一首。来来去去讲的也不过是尘世浮华,此生未完之情分,来世与君相续,典型的70、80年代抒情套路,但歌词写得实在精妙,梅艳芳唱起来,仿佛是《胭脂扣》里痴情的青楼女子如花在借她还魂。何韵诗翻唱过这首歌,除了声线上相似,人的气质和歌的气质基本上处于相斥状态。人与歌存在着很奇妙的关系,有点像分开的那两瓣苹果,寻寻觅觅。若人歌匹配,则相互彰显,如爱侣;反之,则相互抗斥,像怨偶。


△梅艳芳与何韵诗在天性、气质上有一脉相承之处,不愧是师徒。


何韵诗的气质不是复古的缠绵,而是带着一种现代的反叛。这种反叛体现在她对小众群体的关注上,做到这一点很不容易,必须要求歌手本身思想跟得上,有为少数群体发声的勇气,同时还需要对市场和名声这些外物有比别人更多的淡然和超脱。何韵诗的酷劲里,拥有这些比较宝贵的东西,因而她在嘻嘻哈哈中自成一套风格。


何韵诗唱过同性恋三部曲:《露丝玛丽》和《再见露丝玛丽》,是女同之歌;《劳斯莱斯》则讲男同之恋,歌词全部出自怪才黄伟文之手。三首歌在思想上表达的东西也比较统一:同性之爱无论如何真挚炽热,亦无法在世人眼中得到承认。一边是无法割舍的爱,一边是突破无门的世俗偏见。黄伟文显然在三首歌的结尾做了整体的升华,让这三部曲表达同性恋人士一波三折的心路历程。


无法拒绝 别管它多么敏感

这样爱,要怎么忍,吻就吻 《露丝玛丽》

再见,如果玛莉走了

谁人是露丝不再紧要

埋名换姓随便换个身份

准我今生平平淡淡完了

这个称呼永远都不用了

—— 《再见露丝玛丽》


永远的忍耐

永远不出来

世界将依然不变改

只会让更多罪名埋没爱

可要像梁祝那样爱

——《劳斯莱斯》


每次听到何韵诗唱这几首歌,到动情处,总想起李志在《黑色信封》里的一句:如果没有人看着我,那该多快乐。也许每一位处于舆论压力下的社会个体,都曾无数次想要逃离这面由人言筑起的围墙。同性恋情侣们的感受估计更深刻一点就是了。从两人决定用爱和吻赌一赌,看看这份爱是否能跨越世俗藩篱,到“换个身份”,平平淡淡过一生的失望而返,及至最后终于想通,除了出柜,除了“以身犯险”向反对力量挑战,没有其他方法可以真正成全自己,成全爱人,这里面传达出的力量,已远远超过流行歌本身。这三首歌的味道也只有何韵诗能唱出来。2012年她公开出柜,作为一个公众人物,她态度淡定自然,那是真正悦纳自己、真正有自信有底气的表现,也给这同性恋三部曲一个现实版的美好结局。


《青山黛玛》更是刷新了对何韵诗,对香港流行歌曲的看法,同样是黄伟文的手笔,同样的另辟蹊径。青山黛玛本是一个日本女歌手,但“青山”在粤语里是“精神病院”的代名词,加上“黛玛”名字优雅,黄伟文便顺势将之作为女精神病人来表现。黄伟文以精神病人这个特殊群体作为突破口,借力打力,探讨了现代社会人心的病态。最厉害的地方在于,这首歌听到最后,听众已分不清和精神病人相比,我们这些自诩为正常、理性的现代人,谁更可怜,谁更受困。知识又如何,金钱又如何,现代社会的理性附属品如果没有给人带来更大的自由和幸福,而是造就更多精神和物质牢笼,那么,现代人的生活质量还真是比不上“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精神病人。这首流行歌没有带给它的听众娱乐和轻松,反而将他们导向更为沉静的思考和自我反省状态,从这个意义上讲,它已不再是一个娱乐产品,已然成为艺术。


何韵诗就是这样一个歌手,爱她的人很爱,对她无感的也大有人在。可这不正是最棒的地方吗?棱角分明地活着,有知己亦有对手。即使像张国荣这样的万人迷,在生前,也是欢呼声和骂声同样盛大的啊!可是既然活在这盛大的人世,为什么不尽情地舒展上天馈赠的皮囊和灵魂呢?正面、健康、和煦当然是美,但绝不是美的唯一表现形式,人性里偶发或持续的失落、晦暗、痛苦,既然真实地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既然它们同样是艺术的缪斯,那么,就得承认,这些人性的暗面,这些不易被察觉或不易被说出的幽暗角落,同样有着无法言喻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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