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阿踢
「Along long time ago. I can still remember how that music used tomake me smile.」
1971年,一直默默无闻的美国民谣歌手DonMcLean在灵感泉涌下录制了一首超长歌曲《AmericanPie》,表达对纯真年代美好往昔的追忆之情。这首作品不仅名噪一时,也把Don McLean的名字流传至今日。
1977年,张国荣用这首歌参加了亚洲歌唱大赛,由于比赛时间所限,Leslie在比赛中唱了5分钟左右的版本《AmericanPie》,成为亚军,并对黎小田说:「唱一半歌曲会使歌make nosense」,使得黎小田对这位21岁的初生牛犊刮目相看。
2000年,张国荣举办了从表演形态艺术理念到哲学概念都超一流的「热•情演唱会」,在演唱会中再次演唱这首《American Pie》。
演唱结束后,他说:
「说《American Pie》,年长一些的朋友会说这是Don McLean的《American Pie》。而年轻一些的朋友呢,会说这是麦当娜的《American Pie》。但是在中间的朋友会说,这当然是张国荣的《American Pie》.」
2016年4月1日,黄耀明在香港麦花臣场馆举办「美丽的呼声听证会」,为占据港人近六十年生活印记的全港第一家免费电视台亚视aTV风光大葬,时值张国荣13周年忌日。
黄耀明演唱了《AmericanPie》同《追族》纪念张国荣,演唱之前说道:
「无论如何,我想对于大家来讲,亚视或者丽的带给香港最好最好的礼物,就是张国荣。」
在这场演唱会中的《AmericanPie》的副歌部分被林夕修改为中文歌词:
「So bye bye 今天呼声瓦解
他朝多少呼叫声都一天一点变卖
死因通过不可解方式了解
得躯壳在继续散步行街
世代会被世代活埋」
关于这首歌,今天我们只谈风月。
从Don McLean到张国荣再到黄耀明,很难用一句话说清楚他们都在各自追忆什么,又有什么被活埋。
他们都曾有过年轻的眉眼,豪迈激荡的青春,但都会不可避免的老去,他们老得特别快,正如我们每一个普通人。
我从家中抽屉里偶然翻出父母近三十年前的结婚证,翻开红色封面,见到两人当年靠拢在一起的黑白半身照,以及用胶纸小心翼翼贴起的日历,1988年10月16日,星期日,霜降。当年的胶纸已然脱离,纸页斑驳泛黄,然而日历上的七个钢笔字和一个感叹号赫然眼前触目惊心:「永恒难忘的一天!」
什么是永恒?这永恒竟然薄弱的有如一页纸。
蔡枫华在1985年底「十大劲歌金曲」颁奖典礼上一时失言,作为主持人对同为竞争对手的张国荣说了句「一刹那的光辉不代表永恒」,大失风度,引起哗然,从此几乎销声匿迹。
1991年吴宇森执导的电影《纵横四海》中,周润发与张国荣自古堡中盗画后,两人一边疗伤一边闲聊,受伤后的张国荣说:「难道你没听过一刹那的光辉不代表永恒吗?」令熟知这段往事的观众会心一笑。
听过几首蔡枫华的歌,再去思索当年那句话,只觉得这位仁兄性格耿直,只是在不恰当的场合说了不恰当的话,其实这句话本身没有错,错就错在用错了对象,惹恼了除张国荣以外所有人,成为牺牲品。
人们对歌手的宽容度有时特别高,有时却又特别低,我们总是幼稚的去解读别人的故事。现而今鲜少有人听过蔡枫华的歌,却一直记着他偶一失言得罪人的话。
每年四九月总有大批量的追忆文章魂归来兮,然而打开百度搜索,排列第一的问题永远是「张国荣为什么自杀」,与搜索黄耀明的第一问题「黄耀明和林夕为何没在一起」相映成趣,普罗大众最关注的永远不是歌手的作品和艺术成就,这是我们处于当今时代的局限。
Don Mclean曾说:
「我是个歌手,就这么简单,唱歌,找歌,写歌,录歌。糟糕的是,最近大家的焦点都放在音乐录像带上,而非歌曲本身。在这个领域里面,音乐的价值被贬低了。当然,棒棒糖也缩水了,什么地方都看得到代用品。不久以后,人们也不知道自己听的根本不是真材实料的音乐。」
Wyman说他为什么要写词,因为生于乱世,有种责任。
我没学过新闻传播,算是个半路出家的乡野派。但我知道我们这些写文章的,也是有种责任的。未能闲世人之所忙者,不能忙世人之所闲。
写文章最讽刺的一点就是——有时候用心写的东西却是费力不讨好的。
记得三年前,在一家小杂志社工作,领导要我去写一篇关于樱花的稿件,我认真地探讨了樱花向死而生的形态与品性,把稿件拿给领导看,领导说:「你写的文章一点都不浪漫,没有诗意,你应该写写浪漫樱花的少女情怀。」
但我们仍要写不讨好的东西,因为生于乱世,有种责任。
时代在变,世事在转换,呼声在瓦解,我们到底栖身于千变世界。
1983年的电影《鼓手》中,张国荣扮演爱好音乐的青年,他对父亲说:「爸,八十年代的观念和以前不同啦!」此句一出,与现如今的我们如出一辙,尾音却落在三十年前了。
哗,真是时日如飞。我们说过的做过的,前人都说过做过,一直在变的其实从未改变。
我在我父亲的日记本上翻到他当年写的诗,他写着「相爱吧好青年」,文字激昂飞舞,好像三十年前那个青涩的他要破纸而出,原来诗是吾家事。
我们的父辈都曾是我们自己,他们写诗,他们恋爱,他们的故事早已在不同时代重复了千万遍。
这就是传说中的集体记忆,似乎今天的世界和过去的世界相比,总是莫名的不完满。
我们追忆往昔,同时掩埋往昔。
我们亲手铸就时代,却无奈沦为时代的蝼蚁。
我们抱怨着科技的发展拉远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却不得不冰冷麻木日复一日。
我们逐步放弃真正的阅读,每日躬耕于电脑手机前,开始竞逐朋友圈里的十万加百万加。
流行文化是不能在此刻做盖棺定论的,有些小酌怡情,有些水荇牵风,有些灰飞烟灭,有些则会超越「娱乐至死」的偏见,反映时代风貌与精神内核,时光洗礼,唯有风采会留低。
我见过记述那件事最沉痛的句子是「一代人的记忆断得像文华酒店下面那根栏杆一样」,年龄有限,未能参与过那一代人的集体记忆,只是坚持了几年,每年三月底四月初都去灵隐寺上一炷香,再买一束白玫瑰养在家里,大前年十枝,前年十一枝,去年十二枝,今年十三枝。
记得有一年捧着一束白玫瑰进了办公室,老板取笑我在愚人节受了愚弄,收了白花误以为是爱意。我自然没做任何解释。
真正爱他的人,永远不会在这一天大张旗鼓大肆表白,因为他像水一样浸润在我们生活里,这样的形容或许不够确切,一千个人眼中就有一千个张国荣,只是这一千个人中有九百个并未听过张国荣。
前段时间开饭馆,我给十七说,我打算为这款面条命名「想再见一面」,另一款就叫做「谁要见你的面」,十七说,那不如再来一碗「仍是旧日动人笑面」。
我把这个故事讲给周围人听,无人能懂,面条的命名提议未能通过。但总会有人懂,照片上的动人笑面也依然官仔骨骨风流蕴藉,正如他的艺术贡献与人格魅力。
So Bye-bye, miss American Pie. Bye-bye, Leslie Cheung.
暂别远去,世代会被世代更替,但世代不会被世代活埋。
「人生每有暂别
离歌不必怕奏
留得春光怎可以再令那仲夏停留」
我的父母如今早已因为人世种种而分隔两地,亲友们有时说起当年他们之间的深情厚爱,无不带着唏嘘。
我却觉得,受用了一朝,一朝便宜,百岁光阴,七十者稀,得了那春光,就别再贪恋仲夏。
听了「新专辑」里的「新歌」——《飞机师的风衣》。无尽循环,热泪盈眶。
「为你完全情痴不可抑制盼与你明日碰见承认我为你的热情未变」,此刻听着他醇厚慵懒的声音,仿似在亲昵的一声声喊着我们小伙子,我知道明日再不可碰见了,但热情永不变。
想说的太多,切莫太贪心,一篇文章无法表达我全部的追思与爱慕。却还有来日方长,爱他的人,生死尚不介意,更何况一时。
关于他,我预估我会再写四十年。
(本文系作者授权“清南”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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