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年后重回央视,陈佩斯独家回应:我才不去做“伟大”,你才伟大呢!

22年后重回央视,陈佩斯独家回应:我才不去做“伟大”,你才伟大呢!

环球人物 内地男星 2020-11-09 21:25:40 157



在陈佩斯与电视观众相忘于江湖的这些年里,他的“高级”被一再翻出、抖落、重新诠释。有人说,陈佩斯是一位充满朋克精神的人民艺术家。有人说,在这个周星驰都不好笑的时代,人民需要陈佩斯。


|作者:卡比丘

|编辑:咖喱

|编审:苏苏



陈佩斯直冲冲地往前走,穿过记者的长枪短炮,才发现应该从刚出来的那个门下场,猛地打住。


现场的人们笑了,英达、郭德纲笑了,他也笑了。


2020年11月3日,央视喜剧综艺《金牌喜剧班》录制第一天现场,摄影棚内左右摆上两列长桌,桌上是历届春晚经典小品里的各种道具。


一个大海碗,斜放一双木筷。1984年春晚,陈佩斯捞起虚空,将一筷子“面条”吸溜秃噜往嘴里送。这个叫《捞面条》的节目,催生了中国电视屏幕上一种叫“小品”的艺术形式。



三把椅子,陈佩斯坐中间。从左至右依次是:乐福鞋配灰色浅口短袜;布鞋配黑色中筒袜;黑色厚底漆皮鞋,大褂挡着不见腿。


·从左至右依次为:英达、陈佩斯、郭德纲


看脚识人,难度不大。


群访中,英达、郭德纲妙语连珠,陈佩斯有点慢热,像位捧哏的。


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喜剧综艺,也是二十多年后再回央视。作为导师之一,他要挑选自己的学员,成班传艺。


有人问:怎么看一个人的喜剧潜质?


陈佩斯:这不好具体说,一看表演就能看出来。


郭德纲:就像我们招说相声的孩子,两千多人往那儿一站,没时间细聊,打眼一看,这个能干,那个干不了,就这么简单。艺术的虚幻就在于此。


陈佩斯:不不不,不是虚幻,艺术的实实在在就在于此。


虚实


陈佩斯最初的艺术也如此,虚实之间,是夸张和捏塑,却自有分寸。


他大概是“无实物吃播第一人”。《胡椒面》里对着空碗吹馄饨,《羊肉串》里对着空签子撸羊肉。最经典的还是《吃面条》,对着一个空桶,从饿死鬼吃成面条PTSD。


·小品《吃面条》


那是1984年,改革之风劲吹,文艺界春潮涌动。陈凯歌、张艺谋拍了《黄土地》,崔健组了“七合板”乐队,阿城写了《棋王》。


那一年,陈佩斯、朱时茂初登春晚。


他俩那时都是八一电影制片厂的演员。担当《牧马人》男主角的朱时茂,凭许灵均一角,成为观众的梦中情人。


·《牧马人》中,“大众情人”许灵均。


而陈佩斯,不是演不学无术的文工团员、玩弄妇女的“革委会”主任之子,就是演提笼架鸟、以“拜拜了,您嘞”作为口头禅的待业青年——典型的“反面人物”。


·《夕照街》中爱养鸽子的“二子”,那时的陈佩斯还有头发。


一开始,《吃面条》只是他们在单位年会上表演的段子。春晚节目组听说反响不错,把人“捉”到宾馆,让着手改编。


试演的时候,演到一半,下边儿没动静,椅子也空了大半。陈佩斯和朱时茂有点慌,以为效果不好。过了一会儿,人都爬起来,原来全笑到地上去了。


但这样一个纯粹搞笑的节目,没什么大道理、大意义,领导觉得,会出政治错误。


除夕夜,新闻联播都开始了,节目组还没决定《吃面条》上不上。导演黄一鹤赌了一把,“我决定你们两个上,出了什么差错,我担。”


全国人民都笑翻了。陈佩斯第二天早起上公共厕所蹲坑,一个老街坊走进厕所,看到他说:“昨天那节目,不错。”陈佩斯不得已腾出一只手,回了个招呼。


饥饿


捧着一个空碗吃出各种花样,因为确实饿过。


陈佩斯的父亲陈强,演过《白毛女》的黄世仁和《红色娘子军》的南霸天,是新中国影史上著名的“五个大坏蛋”之一(其他四位为:方化、刘江、葛存壮、陈述),位列“新中国二十二大电影明星”。


·《白毛女》中,陈强(右)饰演黄世仁。


政治风暴中,陈强很快被打倒,每天被拉去批斗场,回来的时候,白汗衫上一道道的血印。


那一年,陈佩斯13岁。从此,父子俩都看透了荣誉的虚妄。


15岁那年,陈佩斯去了内蒙古建设兵团,每天抬沙子。


那是一段“人有时候连狗也不如,看见猫粮都馋得慌”的日子,想吃一个馒头至少要走40里路,还不一定吃得到。


多年后,陈佩斯回忆:“因为总是饿,吃东西的时候,我就非常狠,用牙使劲咬。因为吃得狠,我脸上两个腮帮子的咀嚼肌,鼓鼓的,长得又硬又大。


为了吃饱饭,他去报考北京军区文工团、总政话剧团,先后被刷下来,因为他的长相太大众,这种模样“到河北、河南区,一拉一大把”。后来,陈强拜托老朋友田华,把他招进了八一电影制片厂——那里正缺演匪兵、流氓、地痞的演员。


在八一电影制片厂,陈佩斯每个月有45斤粮票,就着一盘6分钱的咸菜,能一口气吃5个馒头。


1979年,“文革”后第一部喜剧电影《瞧这一家子》上映。陈强演车间主任,陈佩斯演主任的儿子。对只演过“匪兵甲”或“路人乙”的陈佩斯来说,这是演艺生涯中第一个重要角色。


·陈佩斯的电影处女作《瞧这一家子》。


导演王好为去陈佩斯的宿舍,看到贴了一面墙的人物分析,连动作语言都写在了上面。


演完后,父亲告诉陈佩斯,“你就演喜剧吧”,因为“中国老百姓活得太苦了,需要为老百姓带来快乐”。


喜悲


可欢乐的另一面,是什么?


1985年,陈佩斯主演《少爷的磨难》。有场戏,他在树林里被抢,只能裹着死人穿的衣服,追着汽车跑。


·少爷的磨难》里的陈佩斯(左二)。


乡间土路上有蒺藜,他光着脚,扎得疼痛,越跑越瘸。导演一喊停,他就抬起脚,把刺儿一根根拔出来。围观的老乡越看越开心,哄笑一片。


陈佩斯得出一个结论:喜剧的内核是悲,演员越卑微,观众优越感越强,从而形成巨大的差势。


作家张佳玮说:陈佩斯的喜剧,端正内敛,用学院派的经典手法,讲老百姓自己的故事。他认为,高级的喜剧是自嘲之后的“反杀”,不靠口舌争锋,不靠方言堆砌,不靠扮丑和大嗓门。


像唐山老太赵丽蓉,用颠来倒去的“司马光砸缸”憋坏了虚伪的电视台,用一句“麻辣鸡丝”搞晕了“啥也不懂”的包装商,用“它就是一盘大萝卜”揭穿了虚报高价的骗子。


·中国freestyle和disco第一人赵丽蓉。


像早期的赵本山,一句“学会扯蛋了”,戳穿了所有虚伪企业家的嘴脸;听见范乡长变县长了,一骨碌滚下炕,跌出了农民面对“官儿”的惶恐。


·《牛大叔提干》里,赵本山的经典台词:“搁这儿学会扯蛋了


也像陈佩斯。


在《警察与小偷》里,小偷假扮警察为同伙儿放风,最后迷迷瞪瞪地,竟认为自己就是警察,是正义的化身,被抓获时仍不能自拔。



“我是小偷?!我怎么能是小偷呢?”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慌张、错乱、迷失,这段对白,很多年后听,依然让人一阵悲凉。


《主角与配角》里,贼眉鼠眼的配角,一次次挑衅浓眉大眼的主角。


“我一直以为,只有我这样的能叛变革命。没想到啊没想到,你朱时茂这浓眉大眼的,也叛变革命了!



用自嘲来引笑,一向“高大上”的正面人物,终于露出了它的局促与荒诞。


先锋


在陈佩斯与电视观众相忘于江湖的这些年里,他的“高级”被一再翻出、抖落、重新诠释。


有人说,陈佩斯是一位充满朋克精神的人民艺术家。


有人说,在这个周星驰都不好笑的时代,人民需要陈佩斯。


《孝子贤孙伺候着》里,陈佩斯以殡葬习俗切开中国乡村的荒诞世界,豆瓣评分8.2。



·《孝子贤孙伺候着》剧照,该剧主演除了陈佩斯,还有赵丽蓉、魏宗万、丁嘉丽、倪大红,都是硬核演员。


《太后吉祥》里,慈禧太后遇见乡土郎中,庙堂和江湖一对垒,被命运摆布的不自由感,一下有了悲剧内核。



·这场吃肘子的戏,堪比“吃面条”。


《96摇滚指南》里,陈佩斯扒下了中国伪摇滚的裤衩——他化身经纪人“沙皮”,头顶七彩莫西干,身穿kiss乐队文化衫,把3个民工捧成了摇滚巨星后,卷钱跑路。



·陈佩斯又有头发了。


《人与电话》里,小职员挥斧劈向电话,一番缠斗后头破血流,心力交瘁地乖乖接起电话。这仿佛一篇当代聊斋,预言了今天每一个被电脑、手机、微信、淘宝支配与异化的都市打工人。



·这个短片可能是很多人的童年阴影之一。


还有一系列以“二子”为主人公的影片——《父与子》《二子开店》《傻冒经理》《父子老爷车》《爷儿俩开歌厅》。改革的时代大潮中,二子不断扑腾,考大学、开旅馆、倒腾出租车、开卡拉OK,但全部夭折,堪称一部当代青年失意史。


天之骄子腾云驾雾,只有陈佩斯,对准了这些草根与小人物脚下的坚硬土壤。



·代大潮中,每一个凡人都是一个“二子”。


编剧史航说:“过去只有帝王才有资格做《起居注》,陈佩斯二子系列电影最大的意义,是在时代的变革中为普通人做了《起居注》,记录了1980、1990年代最底层的国民生活。”


打造“二子电影宇宙”是陈佩斯的梦想。1991年,他注册成立了海南喜剧制作有限公司,两年后,改名为大道影业公司。


那正是电影体制改革的年份,从以拷贝为主的统购统销改为自主发行。作为一个没有资本保驾护航的先驱者,院线公司瞒大头、报小头、交零头,陈佩斯很难有盈利。1997年,《好汉三条半》与另一部贺岁片同时上映,卖得好好的,突然被撤,要看只能去郊区。


一年后,1998年,陈佩斯和朱时茂在春晚表演了《王爷与邮差》。登台不到3分钟,朱时茂的麦克风掉了,为了照顾搭档,陈佩斯只能时刻靠近他。他们准备的声效光碟,现场也没给放。



·《王爷与邮差》,陈、朱二人在央视春晚的最后一次合作。


邮差陈佩斯涂着红彤彤的脸蛋,兴冲冲地拉着王爷朱时茂下台——这是他留在央视春晚舞台的最后一个定格。


舞台


如今,背后的种种恩怨纠纷,已是过眼烟云。


1999年,陈佩斯离开的第一年,赵丽蓉献上了她的春晚绝唱《老将出马》。一年后,这位既潮流又土萌的评剧演员因肺癌逝世。老将,难逃谢幕之悲。




那一年,赵本山、宋丹丹搭档崔永元,演出了经典的《昨天今天明天》。此后,春晚迎来了赵本山时代。



2013年1月8日,王家卫的电影《一代宗师》上映,赵本山客串隐退江湖的丁连山。


电影里,丁连山说:“一门里,有人当面子,有人就得当里子。能耐还在其次,都是时势使然。”现实中,赵本山在节目中宣布永远退出小品舞台。



·影片中,丁连山说:有多大屁股穿多大裤衩。


自此,小品舞台,再无宗师人物。


彼时,陈佩斯在另一个属于话剧的舞台上,已深耕多年。


2001年,他制作了第一部话剧《托儿》。那正是话剧市场凋落的年代,他回忆:“省一级的话剧院,一进后台一股尿骚味:厕所的水阀已经锈住了,不知多少年没有打开过,需要一点一点给它弄开。演员们要先打扫厕所,再打扫舞台,然后才能演出。


《托儿》全国巡演一圈,票房累计4000多万元。


2015年,陈佩斯演出了“35年以来遇到的最残忍的喜剧”——《戏台》。他演一个戏班班主,面对军阀的威权,不停地挣扎妥协。


当洪大帅要求霸王穿红袍时,戏班只能拿出《法门寺》刘瑾的戏服披在楚霸王身上——当艺术无条件臣服于权力,“不肯过江东”的盖世英雄也只能沦为太监。


豆瓣上,网友如此评价:“当一缕顶光灯打在陈佩斯身上,有种遗世独立的孤独感。明面上的喜剧,却透着深厚的讽刺悲凉,夹杂着一丝欣慰。



·《戏台》里的班主,大概也有陈佩斯的自况。


民间还流传着关于陈佩斯“消失”这段时间的故事,带着浓厚的“知音体”气息——无路可走时,他在郊区承包荒山,靠种树东山再起,云云。


陈佩斯说,都是假的。


他的世界不是悲情,而是平静。这些年来,他埋头研究喜剧理论,读莎士比亚、莫里哀、亚里士多德、《二十四史》,整理出一条中国喜剧史的线索。


天气热时读书,裤裆的地方一直被汗沤着,他只好拿个小风扇摆着吹。


他一直是个不讲究的人。一双布鞋穿5年,一双袜子洗了再洗。朱时茂带陈佩斯去打高尔夫,“我一边打,他一边跟着走,打了18个洞,打了一下午,他在边上就跟着走。”后来朱时茂送了一套高尔夫杆给他,到现在,球杆在仓库基本没动过。


所有的劲儿都使在了台上。以前演小品的时候,他的汗水从头湿到脚,袜子都是湿的。如今年纪大了,出汗严重失盐,有一次他被从舞台直接送到急诊室,脸也麻了,舌头也硬了。从那以后,后台就备着生理盐水。


朱时茂也演过《托儿》,第一轮33场一过,就和陈佩斯说“再不演了”:太累,太寂寞。


2019年年底,陈佩斯与朱时茂出现在北京卫视春晚中,看着各自的儿子——陈大愚和朱青阳,表演他们35年前的《吃面条》。


镜头扫过,陈佩斯胡子花白,朱时茂眼纹纵深。


人都老了。



11年前,陈佩斯就在北京春晚的舞台表演了小品《陈小二乘以二》。最后一个镜头是:他拉着板车,身后大屏幕构置出一幅北京胡同的景观。他边吆喝着“走,回家去了”,边哼着“墙头开满喇叭花,百花深处看月牙……”的民谣小调,缓缓走入胡同深处。


小品策划史航评价说:“这个结尾是陈佩斯在解读自己:‘我不为谁而拧巴,我不要扮演那些拧巴的人。我现在过得很舒坦,我看开了。’”


舞台


老了的陈小二坐在休息间,接受“车轮”式的采访。大家的采访时长约等于奥运会闭幕式上下一届城市的表演时间,因此,环环索性聊了一个主题:娱乐至死的时代,如何“做学问”。


环球人物:您的知乎头像里,读的书是《董每戡文集》。

陈佩斯:董先生的名字偶然在书里看到,后来又去找了他的书读。1950年代,他第一次提出,中国的戏剧出路希腊,要向我们自己的文化去问历史去问他提出这个观点后,遭受了政治的打压、生活的困窘,穷途末路时,还坚持把自己的思想记录下来,然后一次一次被破坏,一次一次地重写。这是个了不起的人,学术、人格都伟大。

 

环球人物:您说中国喜剧的源头,可以在《史记·滑稽列传》里找,这些中国最早的喜剧人,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陈佩斯:秦王的身边的艺人优旃,为什么敢在暴虐的君王面前讽谏?好话说是讽谏,其实就是讽刺,拿君主的蠢行砸包袱。为什么他敢?因为他从来不是一个我们想象中的普通艺人。历史证明,当时的艺人也是祭祀礼仪的一部分,他们代表神、鬼、祖先来说话。因此不管你是什么地位,都要对他们敬重三分。这是中国最本源的历史,不是元朝以来,对艺人的贬低、消遣、愚弄和压迫。中华文明不是这样的,中国喜剧人自古拥有高尚的人格。

 

环球人物:这些年您一直在整理自己的喜剧理论,进展如何?

陈佩斯:慢慢来,谈不上进展。

 

环球人物:在学术上越走越远,会有无人交流的孤独感吗? 

陈佩斯:没人交流不怕,和历史上的人交流,是特兴奋的事情。比如同样是“优孟衣冠”(注:比喻假扮古人或模仿他人,也指登场演戏。优孟,春秋时楚国演杂戏的人,擅长滑稽讽谏)的故事,别人看到的是简单的戏剧编排过程,但我知道,这并不只是一台戏。优孟用戏剧手法做了一台戏,把国王装进去了。当周围人都知道真相,而国王一无所知时,就产生了巨大的喜剧效果。君王变成了角色,且当众出丑,来完成一出戏剧的组合——这是一个名垂千古的戏剧历史时刻。 

 

环球人物:2014年接受采访时,您说自己演艺道路的黄金期还没到来,现在呢? 

陈佩斯:还没开始。

 

环球人物:那应该是个怎样的状态? 

陈佩斯:我也不知道。不敢想,有时候是不太想,人算不如天算。

 

环球人物:没有成为一个伟大喜剧演员的理想吗?

陈佩斯:我不想,从来不想,好好做一个艺人,演好每一场演出。谁没事总想伟大?我才不去做“伟大”,你才伟大呢。

 

他瞪了镜头一眼,小眼睛里,精光四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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