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辉 一半退休,永不退役 | 佳作重读

梁家辉 一半退休,永不退役 | 佳作重读

南方人物周刊 港台男星 2018-09-16 10:44:14 51

图 / 本刊记者 姜晓明


“我不再想退休。我的专业、我那么多年的工作经验,如果就这样退了, 太对不起以前带我的前辈,也对不起带给我这么多爱与美的电影行业。”


本文首发于本刊2010年第195期

全文约6214字,细读大约需要14分钟



在香港影帝不稀奇。就那么大地方,就那么几个演员,稍有天分,再用点力,轮也会轮得到。稀奇的是蝉联影帝,一而再、再而三地成为影帝。更稀奇的是把香港金像奖男主角、男配角,台湾金马奖男主角、男配角全部收入囊中的全能影帝。

他叫梁家辉,职业演员,曾经的香港短跑纪录保持者,业余散文家,玩票的南极科考队员,甚少绯闻的好好先生,爱煲汤的婆妈老爸,西方人管他叫Tony Leung。


“大陆演员”梁家辉


有一个段子在圈内广为流传。当年TVB艺员班选龙套为周润发配戏,一出赌场的戏,群众演员就有好几百号人。周润发手下两个马仔出场了:一个是刘德华,嘴里叼着牙签;另一个是梁家辉,手插在西装里,作随时掏枪状。

片场突然响起导演的大嗓门,“你叼着个牙签干吗?你手这么插干吗?你们以为自己是谁啊?拿破仑啊?”

刘德华的《神雕侠侣》在无线热播,走上灿烂星途时,梁家辉拿到一纸解约书。他当模特、办杂志,以为从此跟电视圈无缘了。当时他正在追求一位漂亮的封面女郎李殿朗,没想到被女孩的老爸看上了。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李翰祥。他发现这个和女儿拍拖的小伙子,怎么看怎么像历史图片上的咸丰皇帝。

“有一天到他家吃饭,他问我,Tony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拍电影啊。拍电影?在哪里拍?他说回大陆拍。得拍多久?他说一年多一点吧,拍老戏,去北京。哇,我当下反应就是好过瘾啊,京城!我从来没去过!”

那是改革开放之初的北京,香港来的“老乡”Tony梁上街吃个饺子还得带上肉票。他学会了去买黑市鱼,从团结湖骑车沿长安街到西苑饭店,一路上只有他一辆自行车,如果是清晨,还看得到驴车拉着大白菜进城。

语言不通,他当了大半年聋子和哑巴,靠手势、鞠躬和作揖建立最初的社会关系。和刘晓庆配戏也吓了他一跳,“每天在现场把剧本翻开,我的是干净的印刷剧本,她的是写满字、做满功课的,我的天!她怎么写那么多东西,密密麻麻的。”

拍完李翰祥的《垂帘听政》和《火烧圆明园》,26岁的梁家辉捧回了1984年第3届金像奖,成为金像奖史上最年轻影帝。

香港影视圈早已忘了这个只有过片刻露脸的龙套,面对这个已经学了一口普通话的新人,大家都说,李翰祥捧出来一个大陆演员。


背部光滑的东方胴体


高峰到低谷只有一步之遥。《火烧圆明园》是与内地的合拍片,当时大陆与台湾关系微妙,香港电影很大的发行市场在台湾,几乎所有电影的资金都来自台湾。当时台湾有个规矩,凡是在大陆拍过电影的演员,一律封杀。梁家辉一下子成了大目标。台湾公司让他写悔过书,他就是不愿意。于是在台湾,凡有梁家辉出演的影片,一律不准进院线。失去了台湾市场没戏拍,没有一家电影公司再敢找他。为了挣钱,梁家辉跟朋友在街头摆地摊,卖首饰和手工艺品,兼给无证小贩望风。

在铜锣湾叫卖自己用母亲的缝纫机做出来的皮手镯,有顾客狐疑地问,“你和那个演戏的梁家辉真像。”他笑着回答:“我就是梁家辉啊。”

“那时候我还年轻,没有生活负担,没有家庭负担,也没有心理负担,不会觉得没戏拍是一个低潮。”他从不认为那段生活不堪回首,作为演员,没戏演也许是低谷,但作为一个人,怎样的生活都是经历,“我的人生没有低谷。”

更何况,在最穷的日子里,他结识了后来的太太江嘉年,当时香港杂志封面标题就是《梁家辉娶了个人人称赞的老婆!》

照片上的江嘉年很美,但人人称羡的老婆也会变老。若干年后,腰间依然没有赘肉的梁家辉拖着线条眉眼已走样的老婆逛街的照片让粉丝们大跌眼镜,不客气的看客就直呼江嘉年为“大妈”了。梁家辉笑眯眯地说,“我觉得我太太越来越美了。”

如果丈夫是妻子的第一件作品,那么江嘉年无疑是成功的。当梁家辉为《情人》里太多暴露的性爱镜头犹豫不决时,是太太表决,“你是一个演员,你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应该都可以参与演出。”

一部《情人》,借玛格丽特·杜拉斯之名,全世界都认识了这位俊眼修眉的亚洲男子,电影在欧洲的宣传语是:“一个背部光滑、没有体毛的东方胴体。”

导演让·雅克·阿诺当时想找一位亚裔的男主角,在欧美遍寻不得。贝托鲁齐向他推荐了梁家辉。初次见面,梁家辉忐忑地告诉阿诺,自己英文水平不佳。没想到阿诺非常高兴,因为《情人》男主角就该是一个英文并不流畅的殖民地少爷。

在《情人》的片场,梁家辉一直带着太太,让她亲眼目睹床戏的全过程。该片一举打破法国电影两年来的票房纪录,梁家辉也由此成功晋身国际影坛。


从没觉得自己是明星


李翰祥骂过梁家辉,“我要捧你成为明星,你却跑去当演员,没出息!”在李翰祥的眼里,明星要爱惜羽毛,要有范儿,这是邵氏的传统。可梁家辉偏爱接一些自毁形象的角色,不惜扮丑角、演反派。他害怕重复,希望在角色里经历更多的人生。

跟张曼玉的《爱在他乡的季节》,让梁家辉成了第27届金马影帝。入戏太深的他跟张曼玉互生情愫,这几乎是他职业生涯中惟一一次绯闻。他很快抽身,跟maggie约定成为终生好友。太太江嘉年生产的时候,是张曼玉在产房陪伴了全程。直到现在,张曼玉不开心还会打电话给他哭一哭,如果他在,会把肩膀借她靠一靠。

1991年,钟阿城同名小说改编、侯孝贤策划、徐克监制、梁家辉主演的《棋王》作为香港国际电影节闭幕影片惊艳影坛,让内地观众刷新了对梁家辉的认识:一个香港演员能把“文革”时期的大陆人诠释得如此贴切,他内心是多么严肃。

他的多面性和对角色的驾驭能力在这一时期逐渐展现出来,最给人惊喜的是他在黑帮片里的突破。为了饰演《黑金》里的周朝先,他写了10万字的人物小传,从人物的性格到吃什么、穿什么,都有自己的理解。这个黑帮老大形象赢得影评人的一致喝彩。这类表演在《江湖告急》中更臻化境,梁家辉本人也感叹:“有了这部戏,总算对得起子孙后代了。”杜琪峰的《黑社会》中,梁家辉演的黑帮大哥修成正果,拿到了当年的金像奖最佳男演员奖。他高兴得在后台地板上打滚,完全不介意摄像镜头将这一切传入千家万户。

他从没觉得自己是明星,直到现在,还是有身材、没身段。在片场,他煲的鸡汤人人传颂,他帮茶水助理抬饮用水桶周围人也不稀奇。授业恩师李翰祥如果看到这一幕,不知道是要笑还是要哭。

纵观香港电影界,梁家辉是少数仍然活跃在银幕上的三朝元老。从业30年,他演过烂片,但甚少烂角色。


现在,梁家辉把手搭在记者的肩膀上,“对不起,借你的肩膀扶一下。”他两条瘦长的腿有些打飘。51岁,这个曾经的模特依然是衣服架子的身材。黑色小羊皮外套、铅笔长裤和尖头皮鞋,这个年龄的男人,不是谁都塞得进去的。

这是《十月围城》庆功会,一群主创要干掉一大坛女儿红,暗寓票房大收。因为要录影,制作方很体贴地换上了假酒,其用心仿佛在喜宴上保护新郎新娘。十几个大海碗里只有一碗真酒,好彩被梁家辉抽中了,摄像机刚正不阿地转着,台下不明真相的观众正热烈喝彩,梁家辉硬着头皮把酒一口气灌了下去。

“我没法再接受任何访问了。”他以为记者是剧组工作人员,睁大小眼睛认真地说。倒进空腹的酒精把他的皮肤燃成暗红。

“那个酒,特来劲儿。”面前这个香港人试图用地道北京话表达他的感受。“你不介意我吸根烟吧?”

《十月围城》剧照,梁家辉身上有股书卷气




我连亲她一下都不敢,就得马上出去拍戏 


《十月围城》以后,我一直在休假。正好是小孩的长假期、圣诞节和新年重叠,我得把假期留给她们。机会难得,那么多年了,我长假期都没办法跟她们在一起。 


我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半退休的演员,但我依然有使命感。我希望有打动观众的角色,把好的电影介绍给观众,而不像以前被逼拍、被蒙拍、什么都不想就去拍。我希望把我对电影、对表演的认知,传达给下一代的电影工作者。 


香港电影的黑暗期,我有个外号叫“梁十三”,说我一年能接13部电影。郑裕玲外号叫“郑九组”,因为她同时在9个剧组开戏。不是我们拼命,是不得不拍。不拍会怎样?我们就是没法想象后果会怎样,黑暗时期的香港演员都苦,不管是周润发,还是刘德华。 


你问我刘德华被黑社会用枪指着脑袋逼拍戏是不是真的?对不起,我们都不愿意提起那段时间,太恐怖了,香港影人没有一个愿意回想那段时间,那是非人生活。 


年份我忘了,也许是92年到95年,有3年的时间,我没有休息,每天都在拍戏,每次回家都不到45分钟,都是洗个澡换件衣服再出去,而且我回家的时间,她(太太)经常都在睡眠中,我偷偷跑进家里最后面一间浴室洗澡,怕水声吵到她。换了衣服再看一看,她还睡得挺甜的,我连亲她一下都不敢,就得马上出去拍戏。 



我们结过两次婚 


我太太从来没抱怨过我,孩子那时候还小,还不懂抱怨。我太太特别独立要强,但她外表坚强,里面很弱,这是我的看法,可能我比较大男人吧。 


认识太太的时候,我加入了香港电台的电视部,签约给他们拍一个讲香港几十年变化的电视剧《香江岁月》,在里面演一个从上海来香港的富家子,柯俊雄老师演我爸。我太太在电台工作,偶然碰见,一见钟情。 


你问是不是我主动?当然是我主动。追得辛苦吗?唉,这些都过去了,你又提起我的往事。


也不能说辛苦,看到意中人,不管追得多辛苦、多艰难,都是值得的。 


我们结过两次婚。第一次在我生日那天,那时候我穷,银行卡上只有8000港币存款,也不能摆喜宴。但是我有特别急切的结婚需要,那么好的一个女人,让她跑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我就求婚。环境不允许我摆一个特别盛大的婚宴,我就私底下对她说:“来!我们做个自己的结婚证书,先签了,好不好?” 


她说:好。 


我请了一桌人,我妹妹、她妹妹,作为见证,请了身边几个好朋友。我自己动手做了一个结婚证书,就算结了婚。 


你也知道的,我是香港理工学院学平面设计出身,绝对是。这结婚证书是我毕业以后第一个作品,也是我非常满意的一个作品。很正规,是当时香港结婚证书的山寨版,我亲手刮字、画花边,完全按正规的结婚证书来做。 


那张结婚证书我到现在还保存着,反而正式的那张不知道放哪里去了。 


虽然是私订终身,但我征求过她父亲的意见。我说我跟江嘉年结婚,你会反对吗?他有怀疑:你们才认识多久啊,一个月多一点,会不会太快了?我说,我没这个感觉,我不管怎样都会跟她结婚的,但我还是要尊重你的意见。 


当时我没问过太太。很多年以后我问她:当时我那么穷,那么没前途,一个那么没有安全感的男人,你为什么会答应嫁给我?她就说了一句话,让我挺感动的,她说:我那时候就相信,你不会让我过艰难的日子。 


我太太,太聪明了。 


我没有因为这句话有压力,因为后来又有一句话补贴了所有的话。那段时间拍戏拍得很苦,在上海,我打电话回家,我说:老婆,我拍戏拍得很辛苦,我再也熬不下去了,我想回来。她想也不想就说:那就回来啊。她这个态度反而提醒了我,我说你神经病,说回来就回来,那我们以后吃什么?怎么生活?她说:管它呢,有什么我们就吃什么,我们是夫妻啊。 



周润发演老大,我演马仔,台词只有3个字 


你说我天生就是吃演员饭的?很奇怪,其实我去艺员班是陪朋友去的,很多后来的明星当初都是陪朋友报名,没想过自己要当演员,刘德华他们都是。 


去了以后发现,艺人培训班满好玩的:第一,不用穿校服!第二,不像平时念书那么呆板,很多生活里面的经验可以放到角色中,通过对白、肢体语言表达出来,很过瘾的。我跟胡军开过玩笑,说我们俩是连屁股都会演戏的。 


当时在艺员班,我跟刘德华是露脸最多的两个龙套,因为我们都很勤奋,也年轻,只要有演出机会,能跟大明星一起表演,就很开心。有一次选中我们俩给周润发配戏,我还让我妈妈特意做了一顿饭,把刘德华请到家里,说:哎,我们要研究剧本! 


我们收到的剧本是那么厚的一沓,吃过饭以后两个人就在那里翻啊翻,翻到最后,我们俩的全部台词是3个字:“是,龙哥!” 


周润发演的老大,进了场子以后说,你们下去给我看一看。左右就说:是,龙哥!完了以后两个人就下去。为了这3个字,我们想了各种造型和动作,因为配戏的是周润发啊,我们是跟他的马仔,不能给他丢脸。应该怎样怎样,把帽子拉低啊,把手放在夹克里面好像随时要拔枪啊,设计了很多很多,结果都给推翻了。 


我有一个习惯,演戏之前,会给角色写一个小传: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小时候经历过什么事。这样人物才能立起来。这习惯是拍《黑金》的时候养成的,当时我到台湾拍戏,作为一个香港人,对台湾黑帮是怎么回事根本不了解,所以导演麦当雄和麦当杰给了我很多、很多、很多的材料,各种对当时台湾不同黑帮老大的报道,他们的出身和结果。我就抽取其中跟剧本有关的部分,放在《黑金》的周朝先身上。我用这个方法,演绎了一系列黑帮老大,比如周朝先,比如任因九。这些角色帮我再次拿下影帝。 


当了这么多年的演员,演遍各种角色,我开始希望往导演和监制的方向转型。当演员,你只能在现场影响别人,但如果你是导演或制片人,你就可以传达自己的理念,把自己的想法传递出去。 


我总觉得,香港回归以后,电影界,其他领域,还没有完全回归的感觉。很多人还在区分港星和内地演员,还不把港片看作中国电影。我身份特殊,我是第一个进内地做合拍片的香港演员,跟那么多的内地剧组、内地演员合作过,我有很多经验可以告诉大家,用我的方式,向他们显露,内地跟香港应该如何融洽合作。 


如果我自己当导演,我最想拍的风格?最早我想拍纯粹的爱情文艺片,因为我自己就是很浪漫的人,但年岁越来越大,浪漫的感觉已经离我远去了。香港回归前后,我想拍比较实在的、记录那个时代的片子。现在我反而又想,电影本身是文化事业,但同时也是商业,希望走比较商业的路线。电影毕竟还是一门生意,是为了娱乐观众,而不是让观众难受的。 



惊险的南极考察 


为什么2005年要去南极考察?我喜欢冒险,从小喜欢大自然,希望认识我生长的地球,香港以外的地方我都想接触。人生在这个星球上,时间非常有限,我一直有个想法,如果有可能,我要去三极看一下:北极、南极和珠峰。 


香港有个叫李乐诗的博士要组团去南极考察,问我有没有兴趣,我说太有兴趣了! 


她组这个团,不是说你愿意去、有钱就可以去,要考验你的体能,你对大自然的认识,需要一系列的审查。我那时候就想,就算不能去三极,起码也要去一极。所以我不顾一切,医生验证、家人审查、体能测试种种都通过,我就去了。 


我去南极考察没有目的,完全是一个自私的行为。我希望有生之年还可以去北极,珠峰我在体能上已经应付不下来了,珠峰是个极度危险的地方。 


我现在都忘不了那次去南极的经历。我们从阿根廷最南端登船出发,通过南风带。那是南半球的夏天,虽是气候最好的时候,但通过季风带时,那种滔天大浪我平生没见过,30多英尺的巨浪,完全是海啸的级别,在里头我们的船要翻个3天,才可以达到南极的边缘。如果是冬天,那片海峡根本过不去。 


那时我身体真不错,你可能不知道,我曾经是香港短跑纪录保持者,所以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应付。会晕船,但并不恐惧,整个人都处在亢奋之中。直到回来以后,回看录影带,在船上做的“自传”,真的是很危险。 


有人说我是亚洲影视圈中到达南极的第一人,我不清楚,我也不追求。 


所以你不能说我是住家男,但我确实很喜欢家,喜欢把家里弄得舒适。因为我爱大自然,所以我同时还是一个农民,喜欢种菜、养花。我的菜园里有菜心、番茄、辣椒,我家的院子不是很大,只能意思意思。 


我很喜欢夏天的感觉,我赤着脚走进菜地,拔拔草,浇浇水,检查一下菜的长势。把光脚从泥巴里拔出来的时候,那种感觉仿佛有一股力量,不知道是什么,从脚板底一直往上透,很舒服。我不知道怎么表达——就好像你没穿鞋子、袜子,用脚心跟泥土结合了一样。 


你为什么问我想什么时候退休?是不是觉得我当演员已经太老? 


其实我以前想过,女儿小学毕业我就退休。我怕我作为一个演员、一个公众人物,会影响她们的生活。后来我想通了,不管怎样我已经影响了,她们现在已经成人,我不愿意再想退休。我没有办法不怀念带我入行的李翰祥导演,没有他,我根本不会认识电影,不会加入一个让我的生活如此丰盛的行业。 


我不再想退休。我的专业、我那么多年的工作经验,如果就这样退了,太对不起以前带我的前辈,也对不起带给我这么多爱与美的电影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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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首发于南方人物周刊第195期

文 / 本刊记者 蒯乐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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