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一朵花,读一本书,你若觉得快活,主要因为心上没有挂碍,可以专注当下。可假使你步履匆匆,那么月色再醉人,花开再盛,也留不住一颗躁动的心。117年前的6月14日,日本作家川端康成出生。他邂逅一朵花,唤我们擦拭蒙尘的心。距离全年结束还有200天,忙碌的你也请记得时不时慢下来,亲近一下生活之美。
△配乐/夏日挥不去的悄悄话-吉森信、森-和平之月
《花未眠》
作者/川端康成
凌晨四点醒来,发现海棠花未眠。
△日本版画艺术家吉田博作品。
发现花未眠,我大吃一惊。有葫芦花和夜来香,也有牵牛花和合欢花,这些花差不多都是昼夜绽放的。花在夜间是不眠的。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可我仿佛才明白过来。凌晨四点凝视海棠花,更觉得它美极了。它盛放,含有一种哀伤的美。
一朵花很美,因而我不由自语:要活下去!
△日本版画巨匠川濑巴水作品。
人感受美的能力,既不是与时代同步前进,也不是伴随年龄而增长。凌晨四点的海棠花,应该说也是难能可贵的。如果说,一朵花很美,那么我有时就会不由地自语道:要活下去!
美是邂逅所得,是亲近所得。
△日本版画艺术家吉田博作品。
毋宁说,感受美的能力,发展到一定程度是比较容易的。光凭头脑想像是困难的。美是邂逅所得,是亲近所得。这是需要反复陶冶的。
我们仔细观赏画中花,却不怎么留心真的花。
△日本艺术家雷森村木刻版画作品。
壁龛里插上一朵花,要再挂上一幅花的画。这画的美,不亚于真花的当然不多。在这种情况下,要是画作拙劣,那么真花就更加显得美。就算画中花很美,可真花的美仍然是很显眼的。然而,我们仔细观赏画中花,却不怎么留心欣赏真的花。
生活中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
我家的狗产崽,小狗东倒西歪地迈步的时候,看见一只小狗的小形象,我吓了一跳。因为它的形象和某种东西一模一样。我发觉原来它和宗达所画的小狗很相似。那是宗达水墨画中的一只在春草上的小狗的形象。我家喂养的是杂种狗,算不上什么好狗,但我深深理解宗达高尚的写实精神。
△日本艺术家春崎干太风光水彩画作品。
去年岁暮,我在京都观察晚霞,就觉得它同长次郎使用的红色一模一样。我以前曾看见过长次郎制造的称之为夕暮的名茶碗。这只茶碗的黄色带红釉子,的确是日本黄昏的天色,它渗透到我的心中。我是在京都仰望真正的天空才想起茶碗来的。
观赏这只茶碗的时候,我不由地浮现出坂本繁二郎的画来。那是一幅小画。画的是在荒原寂寞村庄的黄昏天空上,泛起破碎而蓬乱的十字型云彩。这的确是日本黄昏的天色,它渗人我的心。坂本繁二郎画的霞彩,同长次郎制造的茶碗的颜色,都是日本色彩。在日暮时分的京都,我也想起了这幅画。于是,繁二郎的画、长次郎的茶碗和真正黄昏的天空,三者在我心中相互呼应,显得更美了。
你,错过了多少?
△日本水彩画家渡部政人城市写生作品。
我之所以发现花未眠,大概也是我独自住在旅馆里,凌晨四时就醒来的缘故吧。
〔哀与美〕
天地剩我孤零零一人了!
川端康成有个有名的习惯:常常瞪大双眼直勾勾地看人。他的眼睛本来就出奇地大,再加上目光锐利,沉默寡言,不少人被他盯得心里发毛,还曾吓哭过前来采访的女记者。这个习惯来自他异常凄苦的童年。
1899年6月14日,川端康成生于大阪。父亲是位开私人诊所的医生,在川端出生的翌年就因肺结核去世了。第二年,母亲也追随父亲而去,连一张照片都没留下。川端被祖父母收养,唯一的姐姐则寄养在别人家。祖父母对失去双亲的他格外溺爱,川端长到快上学的年龄,还不会使用筷子,要靠祖母一口一口地喂食。因为担心他会出事,两位老人不许他出门,片刻不离其身。直到上小学前,他几乎不知家门外还存在另一个世界。
这样的光景也持续不久。待到7岁时,川端亲眼目睹了祖母的病逝。又过了3年,姐姐芳子也不幸夭折,“一袭白衣,便是我对姐姐的全部记忆”。川端从此与祖父相依为命。老人眼盲耳背,两人往往相对无言,他渐渐养成了习惯:长久直勾勾地看着祖父花白的脑袋、皮包骨的手,就像凝视一帧画像。这种凄凉的“孤儿心态”,在年幼的川端心里投下了浓重的阴影。
不久,祖父也撒手人寰。川端悲叹道:“天地将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人了!”14岁的少年在几个亲戚家辗转寄宿,作为自己家唯一的代表,他不得已频繁参加亲戚的葬礼。那种早已渗透到骨子里的忧郁,不用装模作样,一举一动格外肃穆,亲戚间戏称他为“殡仪馆先生”,表妹则说他“衣服上都是坟墓味儿”。
恋爱,我的命根子。
拥有这样一个非正常的青少年时期,爱的稀缺,让川端康成对这种情感充满渴盼。尤其是当他长大一些后,“恋爱因而便超过一切,成为我的命根子”。
1918年,川端康成去伊豆作了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途中结识了一队巡回艺人,其中一名拎大鼓的舞女让他怦然心动。舞女对别人说川端“是个好人呢”,他无意听到这句评价时,感动得几乎热泪盈眶。“我这个二十岁的人,一再严肃地反省到自己由于孤儿根性养成的怪脾气,正因为受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忧郁感,这才走上到伊豆的旅程。因此,听见有人从社会的一般意义上说我是个好人,真是说不出的感谢。”
△吉永小百合版《伊豆的舞女》
△山口百惠版《伊豆的舞女》
9年后,川端康成在他的成名作《伊豆的舞女》中,纤细动人地再现了这段青春少年间未吐露的朦胧情感,真挚而又美好。“美丽的舞女,就像一颗彗星的尾巴,一直在我的记忆中不停地闪流。”两人此生未再重逢。这部在日本家喻户晓的名篇,在川端生前就先后5次被搬上银幕,由吉永小百合、山口百惠等知名女星相继主演。
1920年,川端考入东京大学英文系。他常与同学出入学校附近的一家咖啡馆,与女招待伊藤千代渐渐熟识,萌生了感情。就在川端康成忙不迭筹备与千代结婚时,他收到了一封“非常来信”:我虽然同你已结下海誓山盟,但我发生了“非常”的情况,绝对不能告诉你。请你就当这个世界上没有我这个人吧!我一生不能忘记你和我的那一段生活。现在你同我的关系等于零!
△川端康成与未婚妻伊藤千代的订婚照。
这场初恋就像夏日的雷电一样迅疾而逝。川端康成遭到了不可理解的背叛,他一生也不太清楚为何千代要离他而去,创痕经久未能愈合,“我的心潮激烈起伏,几年后还留下了余波”。因为郁郁寡欢,他参加征兵时提前疗养了一个月,但体重仍未超过40公斤。
川端康成后来与妻子松林秀子相伴终生,不过当初那种不可遏制的激情没有再现。两人同居6年后才办了结婚手续,川端也曾在文字中自嘲:自己似乎从未以爱恋的心情牵起过一个女子的手。两人没有孩子,领养了一个女儿。
无言的死,无限的活。
1924年川端康成毕业后,与横光利一等人树起“新感觉派”的大旗,属于日本文坛第一批以先锋著称的现代派。但川端成就不大,直到他将自己的恋爱体验、心头的爱怨积郁,写成了一系列小说,以《伊豆的舞女》打响了第一炮。这个“新感觉派中的异端分子”,才在日本古典文学的传统中,找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风格。1936年,川端康成因反战宣布停笔、不写文艺时评类文章,且在接下来几年中广泛参加反战活动。
有人说,正是站在少女的花影下,川端康成一手塑造了他的文学世界。1968年,凭借《雪国》、《千鹤》及《古都》,川端康成摘得诺贝尔文学奖,成为日本第一位、亚洲第二位(继泰戈尔之后)获此殊荣的作家。授奖辞称其“忠实地立足于日本的古典文学,维护并继承了纯粹的日本传统的文学模式”,“以卓越的感受性和小说技巧,表现了日本人心灵的精髓”。
殊荣背后,隐藏着难以言说的内容。1970年,日本作家三岛由纪夫切腹自杀,川端康成很受刺激,对学生表示:“被砍下脑袋的应该是我”。1972年4月16日下午,他对家人说:“我散步去。”接着在自己的工作室里含煤气管自杀,未留下只字遗书。早在1962年,他就说过:“自杀而无遗书,是最好不过的了。无言的死,就是无限的活。”/整编自《国家人文历史》、广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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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谈你心中的美
图自网络 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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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监制/杨继红 主编/侯振海 编辑/王若璐